二十五、你的名字

在發現了全國中小學生嘴中所唱的歌謠均是以‘炸學校’為主題之後,九月一日依然款款到來。

以上這句,其實並不是一個全麵的概述。因為‘高三學子’,在實際意義上早已明顯地脫離了這個‘全國中小學生’的範疇——他們每一天都懷揣著炸學校的內心,並不僅僅隻是九月一日。

不過不管怎麽樣,一個新的學期正式開始了。在這一學期結束之後,也就真的隻剩下半年的時間供他們你追我趕了。青春的疼痛和憂傷有時並不完全來源於男孩女孩們的愛恨糾葛,還有那成疊成疊惹人悲傷的試卷,以及埋著頭總感覺做也做不完的習題。

“你們高三了。”校長站在主席台上,正式且嚴肅地宣讀著這句讓氛圍瞬間肅穆了的話,同時準備開啟他新一輪的長篇大論。遠笙站在男生隊列裏,遠遠地注視著斜前方允雨有些消瘦的纖細背影。她微仰著她的頭,高傲地像一隻年幼的小天鵝。

——隻有一年了,但我們一定會一直在一起的。

在正式進入高三之後,學校老師組織了一些十分優等或十分偏科的學生一起開小灶,每周兩次,每次比同班同學多四十分鍾。為的是能幫助他們這些‘有潛力’的孩子更穩當地走進名校。一班裏被選中的人當中有允雨和遠笙。今天補的是數學,是遠笙最頭疼且最無力麵對的科目。

在補習的小教室裏,遠笙順理成章地坐在了允雨身邊。危坐正襟,一副嚴肅地想要認真學習的模樣。其實他知道,麵對數學,即使真的有著努力向上的心,也還是會在看到那一個個扭曲的數字和符號之後迅速地潰不成軍。於是他態度隨意,有時也算一算聽一聽,但卻也會時常低頭助長著他那所謂的詩意。

“你在喧嚷的空間裏被數字束縛著手腳

我卻對酒當歌穿梭幻境與真實間仰天大笑

同你並肩,那的確是我的夢想

即使浸沒於江海之中

即使沉溺於奔跑的海嘯

你是否也曾有過害怕

害怕需被直視的未來裏好像有著說不清的飄渺

哦!一起吧,一起徜徉

徜徉是麵對管束時吹起反抗的號角

哦!一起吧,一起吧姑娘

姑娘是坐在身旁被陽光淋濕的一個上翹嘴角”

無視了在講台上費力地給學生們講解著空間幾何的老師,鄭遠笙把記錄著他詩句的本子放在了允雨課桌的正前方。

允雨看著,嘴角上翹。回寫道:“怎麽一起?”

“你有什麽好的建議?”

“唔,我建議可以一起看題。”允雨送回本,依然笑。遠笙聳聳肩,把一聲想說出的‘沒勁’咽回到肚裏,不再嚐試與允雨搭話。不過這也沒關係,坐在她的身邊,側過身一點點就能看到她專注看向黑板時好看有溫度的容顏,即使不能對話也已經讓長期隻能麵對著這姑娘背影的遠笙不甚滿足了。

他的手不自主的在本子上寫著允雨的名字。那些個點撇豎彎鉤,那些個真的如雨滴一般的墨水小豆豆,被一筆一畫嚴謹工整地送上了乳白色的橫線紙,然後與詩句交流碰撞。手不停,字之間也未曾有大的間隙。偶爾他也會抬頭看黑板上老師一條條記下的演算與公式,可是迎來的隻是一陣眩暈。就同希區柯克電影《迷魂記》裏那個從高樓往下看就會頭昏眼花的私家偵探一般,仿佛受到了某種詛咒。

他幾近放棄了,專注地寫起她的名字來,拿捏輕重,專注地控製筆鋒的力度,想著怎樣讓筆鋒柔和淌出他的愛意,試著怎樣讓字跡瀟灑延伸他的遐想。耳邊的授課聲逐漸模糊,四周直勾勾盯著老師板書的同學們也開始麵目模糊,所有的情形隻剩下了身邊允雨朦朧的側顏,以及本子上那滿滿的、風格迥異的她的名字。

“好,今天就到這裏吧。”老師舒了口氣,終於下課。

其餘幾個同學還在埋首演練,遠笙為了迅速逃離被數字之繩勒住過的空間,還來不及清理東西就起身到走廊呼吸新鮮空氣。

允雨把頭微偏向他的座位,羞澀地想要再看一次那‘同姑娘一起徜徉’的詩句,恍然看到了那張紙上滿滿一頁的自己的名字。一臉驚詫。

她閉上眼然後睜開——沒有變的,全是她的名字。

她朝著教室的門口看去,看到了遠笙清瘦挺拔的背影。他站在走廊上眺望遠方,好像真的在自己的世界裏對酒當歌一樣。

她拿出一支筆,在那滿是自己名字的紙張的角落裏,安靜且專注地寫上了三個字。

鄭遠笙。

然後清好東西,背著書包走向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