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這個獎所給予我的
再次來到學校之後，大家的眼中似乎都多了一份嚴肅。好像眼前的每一個人都是決定你何去何從的判官。
隻有一年了。所有的競爭者們都在心裏握緊了拳頭。這場一分打倒成百上千人的戰役，鍛煉的不僅僅是知識上的補充，還有心理素質的提升。技術、毅力、決心和勇氣，甚至運氣都是缺一不可的，給人以一種決戰江湖的豪氣。
郭振岩站在講台上給一班的學生們動員。在網絡上搜集了一些勵誌的文章和段落讓林為先站起來給大家念，他則帶著迷一般的微笑站在一旁不住點頭。
“高三是**燃燒的歲月，滿懷無限的憧憬與夢想，在這追夢的道路上，希望大家可以一起努力，並肩前行。大強度的訓練即將開始，這樣的日子肯定很苦，也肯定是單調的，但是你們要相信，每個人的潛力都是無限，隻要自己不拋棄不放棄，你便會更加清晰的感受到學習的趣味與魅力，勝利也終會站在你這邊……”
底下的同學大多都在寫卷子，真正在聽的似乎並沒有幾個。鄭遠笙仰起頭看看林為先，感歎了一下他的盡職盡責之後又繼續開始刷他最薄弱的數學，表情扭曲而僵硬。
高三的確灰暗而恐怖，恐怖又有條不紊。那些定時定量的卷子，那些堆湊著幾近無間隙的課程，以及那些堆滿了的書桌上永遠埋首著的少年們，填滿了‘高三’這個令人聞風喪膽的詞匯。
**昂揚的朗誦結束，郭振岩宣布完補課期間的課程表以及一些其他注意事項之後就難得地不再言語，站在講台這個班級的製高點上看著底下正在做著作業並且直接忽略林為先朗讀的同學們。
課程表上時間的改動不算太大，早讀被提到了六點，晚自習延後到了十點半。但是為了保證學生們的睡眠，寢室依舊十一點半熄燈。這點困難會難住那些熱愛學習的孩子們麽？他們大概都早有準備地購買了應急燈、便捷式桌椅板凳之類的。既可窩在被子裏看單詞，又可坐在走廊裏解題式。
一直以來，李意魁看一班都格外不順眼，猜到這個時間點隔壁已經被通告完畢開始集體刷題，便帶領著整個二班齊讀《離騷》起來。齊讀本就容易讀得拖遝，《離騷》更是極其複雜拗口的一篇。讀起來雖大體同步，但教室內還是顯得有那麽些嘈雜。這嘈雜因為算不得過於明顯，讀的人或許並無意識，倒是容易擾了隔壁刷題同學們的思路。
蔡彥知道李意魁的意圖其實並不在讓他們溫習書目，覺得有些無趣，於是懶得開口，冷眼看著書。《離騷》他早已背熟，顛來倒去張口就來，也無謂這一兩次的溫故。
他抬頭看了兩眼課程表，離曆史課還有一個多小時。不禁歎了一口氣，朝窗邊打量。正當他想要隔著窗戶看看外邊陽光普照下，被奔騰的熱風襲擊著的青蔥樹木時，看到了夏日的一抹清涼。
休閑長裙配上白色的小坎肩，雖穿著隨意，但別有韻味。意秋識的氣質其實是可以hold住任何樣式的衣服的。那些難得搭配的，一旦被她選中，便可立刻幻化成美麗。
蔡彥在意秋識還是一個小小的白點時就認出了她，看著她緩緩靠近班級然後輪廓逐漸清晰，不由嘴角挑起，更入了神。
手表的指針還沒指到七，蔡彥有些疑惑她的到來——文綜的課一般不會被安排到這麽早。正想著是不是有換課的突發狀況時，李意魁喊了他的名字叫他出去。
離開了空調房便立刻有熱浪襲來，夏日啊，風都可以灼人。低頭，對上了意秋識的笑臉。
“有好消息要告訴你。想知道嗎？”
“恩。”
“哈哈，你先猜一下。”意秋識今天好像格外開心，除了笑容比夏日最甜的冰鎮西瓜還甜外，居然開始對蔡彥賣關子。
“是我湯因比競賽拿獎了嗎？”
意秋識的笑僵在那裏，帶有些小女孩情緒嬌嗔道：“幹嘛那麽快猜到。”
“哦。那重新來幾次好了。”蔡彥還是一副淡然的樣子。“是意老師想收的那套精裝版《社會契約論》到了嗎？還是意老師上次評職稱評定成功了？”
意秋識憋著笑看著一本正經哄她開心的蔡彥，順著接到：“都不對呢，再猜一下吧。”
“唔，那我就真的猜不出來了。”蔡彥低下頭一副為難模樣。
“還記得假期參加的湯因比競賽嗎？你得獎了！湯因比競賽二等獎！”
“真的嗎，我竟然得獎了？啊太好了！竟然得獎了！”直到這時，他才敢真切地釋放出自己壓製的激動。
意秋識看著眼前演技爆棚的蔡彥抿嘴笑，突然想刮一下他的鼻子——這樣才是小孩子該有的樣子嘛。在她的心中，即使是一副老成樣子撲克著臉的蔡彥，到底也還是個孩子。是孩子，就應該保持著孩子該有樣子的啊。手還沒降落在鼻子上，她突然想到了什麽，覺得這樣的動作似乎過於親昵了些，於是又尷尬地將手放了下來。蔡彥目睹了意秋識這一係列無意識的動作，心往下沉了一秒，看向地下。兩人互相懷揣著心事，轉而又對視一笑，笑容飄**在夏天的風裏，被風吹拂過的臉氣溫上升，轉而壓製到嘴角，讓那笑變得有些艱難的樣子。
“說真的蔡彥，這是我所有學生中去取得過最棒的成績。恭喜你。”意秋識很歡樂，蹦蹦跳跳，都未能察覺到自己失去了平日裏的老師模樣。
“運氣好罷了，當然，還有老師給的動力。”
不是‘老師教導得好’而是‘老師給的動力’。脫口而出之後，蔡彥立刻就後悔了。好在意秋識沒有接茬，隻是回應了一句：“運氣呀，總是強者的謙辭。”於是他暗噓一口氣，謙虛地否認了。
獲得湯因比競賽全國二等獎，此時的蔡彥已經是一隻腳邁入名校了。因為無論哪個名校的曆史係，一定都抗拒不了這個等級的專業人才。意秋識將這個好消息告訴了蔡彥，自然也通知了李意魁和校方領導。很快，蔡彥的名字就上了公告櫥窗，這也著實讓李意魁下課後在辦公室昂首闊步嘚瑟了好一陣子。
“哎呀郭老師啊，都說你們一班是最全麵發展最卓越的班呐。但這次這個那麽厲害的湯因比獎，最終還是落在了我們班蔡同學身上。我看呀，某些個第一的名頭啊，可能也不過是徒有虛名罷咯。”李意魁走在辦公室的過道裏洋洋得意，看郭振岩的眼神裏更是充滿了炫耀意味。
“那是得恭喜我們李老師班了。曆史方麵，咱們蔡同學可謂是獨占鼇頭呀，真是可喜可賀。不過文綜，可並不是隻有曆史這麽一項呐。李老師以後在班上可得多加提醒，考起試來，切莫隻為了讓一門占盡優勢而忽略了卷子整體啊。對了，我還得勸一句，像蔡同學這樣具有專業性才華的學生，李老師可千萬要抓牢啦。雖說二班的第一名比咱們班最後一名也差那麽幾分吧，但是說不定人家稍微一努力，就跑到咱們一班來了呢！到那時候，李老師才是悔都沒處去悔啊。哈哈。”
“你……”李意魁捏緊了拳頭，牙關緊咬恨不能當場跟郭振岩幹上一仗，氣極地‘哼’了一聲，抱著本子回班視察去了。
得獎了，蔡彥內心自然是喜悅的。雖仍然是一副冰冷的麵孔，但那冰的霜層好像已經被融去了半邊，起碼看上去是和緩了許多的，還時常帶有似有若無的笑意。他招呼著遠笙至薇等幾位小夥伴到食堂小包房聚餐，還特意地幫遠笙叫上了艾允雨。惹得遠笙不住拍他的背：“小子，孺子可教也啊！”
類似湯因比曆史競賽這樣級別的比賽，獲獎之後學校都是會頒發獎金——難保以後就趕在前邊被北大清華錄取了呢，那可就又能成為學校的一麵旗幟了呢。獎金不多但也不少，足夠幾個小年輕來頓大餐，於是飯桌上擺滿了各樣菜式、糕點、啤酒和飲料。
高三日子裏的第一次喧嘩熱鬧，也不知會不會是最後一次。大家什麽都沒曾想，隻其樂融融飲酒為賀。
“恭喜蔡彥一隻腳邁入名校！來，咱們大家幹一杯。”
“幹杯啊幹杯啊，雖然說下午有課不能醉，但是第一杯，是哥們就都痛快點。”
“幹幹幹！”
酒杯碰撞在了一起，今天隻為祝賀，隻管開心。
隻是這撞擊的聲音清脆響亮，像一聲稍被弱化了的槍響。這槍響仿佛是在告知著這個地方所有的學子——比賽才剛開始，有人卻已經衝在了你們前麵。
酒足飯飽之後，大家開始了嬉鬧。蔡彥看著手機上大寫的日期，想到了一個快要來臨並且對他來說尤為重要的日子。這次獲獎，終於有理由和她一起度過了吧？……“嗨，意老師。”
“恩，蔡彥啊，找我有什麽事嗎？對了，再次恭喜你啊。”
“謝謝老師。那個，是這樣的。這次這個獎，對我未來升學來說幫助太大了，所以，想請老師吃個飯。一來感謝老師給我這個參賽機會，二來……”蔡彥猶豫片刻，還是放下了私人感情的表達而走了官話：“二來，是感謝老師平日裏認真的教導，如果沒有老師幫助打牢的知識基礎以及那個本子，這個獎一定不是屬於我的。”
“這些都是你自己努力得來的呀，老師也隻是做了應盡責任，請吃飯就不用啦，太客氣。”
“意老師……”蔡彥緊張道：“意老師先別忙著拒絕啊，能不能就當，和朋友一起慶祝他得到的榮譽？”
“恩，這樣的話，倒是可以。不過，可不能讓你請老師喲。”
“老師說怎樣就怎樣好了。”到時候提前準備好不就好咯，蔡彥想。“那就這樣定了？近來剛開始補課，老師應該挺多事情要處理。那就，正式開學後的第一個周末，行麽？可以的話我就去確定地方了。”
“恩，行啊。”意秋識笑應。
——開學後的第一個周末呀，不是你的生日嗎。一個人在外打拚，可能真的是容易把自己的生日都忘記了。好吧，那就讓我來為你準備吧。明年的那個時候，我也已經考入大學要和你告別了。第一次和最後一次，在你生日的時候，讓我陪伴於你左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