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被光暈籠罩著的少年

“博觀而約取,厚積而薄發。雖然得到比賽的消息有些晚了,但我認為你是可以將曆史所涉及的相關知識信手拈來的那一類學生。準備時間雖少,但也一樣可以有衝擊一等獎的信心。”意秋識坐在椅子上目光炯炯地看著蔡彥。眼裏充斥著一種有著讚賞與期待、類似陽光般的亮。

高中生活的日子裏,出現最多的就是:上課、做作業、考試和糾錯。而好學生的日子裏也許會多上那麽一項:獲獎。每到學期近末,各式各樣的比賽便紛湧而來。獎項含金量的高低有著巨差,一個普通的獎項也許僅僅能換來真的隻是一張紙的‘一紙證書’,但有時候一個國家級大獎也許就決定了一個學子未來大學的走向。當然,想要得到後者那般的殊榮必定要像高考一樣被殘忍地逼迫著走上獨木橋——不,比高考還殘忍,因為那個桂冠,通常隻有一個。所以那更加好比一個經過層層選拔以及殊死搏鬥廝殺的戰場,一將成必是萬骨枯。

“意老師,您真的覺得我可以?”蔡彥頓了頓:“這兩年‘湯因比曆史競賽’的走勢太好了,受到的關注越來越多,含金量也越來越高了,感覺好像是雲集了所有高中學年段的曆史高手。哎,我其實是有些膽怯的。我覺得,我比較難代表我們整個學校參加,說不定初試就會被刷掉,那就很尷尬了。”

意秋識本不是會勸導人的類型,那些枯乏的大道理往往在她的嘴邊徘徊一陣就直接被吞進腹中,連唇都不曾有所接觸。於是她一邊思索著究竟要說些什麽,一邊隻是用她那充滿讚賞與期待、擁有類似陽光般亮度的眼神注視著蔡彥。

“別這麽想,你很優秀的。我相信你。”

“那……”其實蔡彥知道,當意秋識用那樣的目光注視著自己的時候,自己就已經看到了日月星辰。而具體說的是些什麽,也就都沒那麽重要了。他點頭:“這些天我會多看幾本學術性書籍,爭取把思維裏麵的漏洞都補清楚,脈絡也整理好一些。”

“好,適合你的複習方式你自己最清楚,就按照自己規劃的去做吧。雖然時間得知的晚了點,但是好好利用還是可以充分準備的,加油吧。”

“恩,我會的老師。”

意秋識偏過頭來想了想,轉身在桌子上一摞作業的下方抽了一本筆記本遞給蔡彥。幹淨的紙張,簡單又不失淡雅的封麵,坐落在上方的‘意秋識’三個字,每一筆的縱橫交錯都是別有風骨的:“挺久前自己整理的一些資料。雖然跟高中知識點無關,但都是我比較感興趣的,一些曆史上還待考證問題的相關論據以及我的個人看法,你可以參考一下。拿去吧。”

“恩!”拿到意秋識本子的此時,蔡彥突然有了一種‘捐軀赴國難,視死忽如歸’的使命感。雖然隻是簡單點了點頭,但內心早就下定了一定要抱個獎回來以不負意老師‘借本之恩’的決心,料想此行任重而道遠矣啊。

蔡彥回到教室,歡喜之情溢於言表。手捧筆記本,將封麵撫平了一次又一次。簡單翻看了一下,在心中感歎意老師字跡的清秀與特別,後又細細研究起來。《尚書》有雲:“愛人者,兼其屋上之烏”,蔡彥拿著意老師親自整理、似乎有著獨立思想,信息廣布的筆記本,不由產出了對人才會有的欽慕之情——這是一個匯集了多少珍貴材料的本子呀。於是研讀之時,愈發地忘乎所以起來。

上課,下課。蔡彥因為沉浸在了曆史的海洋之中開始不太在意周邊這些於他來說不算多重要的東西——課上所講他大多都會了。低頭抬頭間,已是白駒過隙。他抬起頭,看到至薇正站在講台上有氣無力擦著黑板,又轉眼看看外邊漸漸昏暗的天,不覺感到有些疲憊。

等等!視線又一次轉向至薇穿著白色裙子的背影:“譚至薇,你過來一下。” 蔡彥探過頭看了看斜前方至薇的板凳,眉頭鎖在了一起,一副頗無奈的樣子:“果然。”隨後迅速把她的板凳從前麵搬了過來到自己的身邊。拿出餐巾,不斷擦拭。他看上去有些急躁。顯然,擦拭所得到的結果好像並不如他意。

“彥彥,你叫我?有事嗎?”譚至薇珍惜每一次與蔡彥的相處,此時也是憨態可掬。而蔡彥卻冷著個臉,臉上寫滿了:怎麽會有你這樣的女生。然後索性抽了一大堆紙出來,墊在了板凳上。

“你上次要問我的曆史卷子錯題,我現在正好有時間,趕快跟你講。”至薇“噢”了一聲:“等一下嘛,我先把黑板……”

“你坐下,我去擦。從現在開始,不準再起來。我很快回來的。”蔡彥的言語幹淨利落,留下蒙圈的至薇呆呆坐在原地不敢動彈。

“啊?哦!”她看著身材消瘦的蔡彥的背影,一時有些懵。

回來後,蔡彥開始意秋識上身,將每一個譚至薇搞錯的的知識點都揪出來幫其理清思路。他編造了一套簡直是小朋友都能聽懂集幽默、細致於一身的解題思維,讓一做曆史就幾近無語凝噎的至薇也開始聽得投入十分,不再想著利用課餘出去玩耍。

至薇以前曾經在一個問答平台上看到這樣一個話題:做文綜曆史是一種什麽樣的感受。被曆史摧殘得身心俱疲的她立馬秉著一顆擁抱同病相憐者的溫柔之心點了進去。在一群撲麵而來的抱怨當中,有一個答案深得她心:

A.你覺得我和書上的意思一樣就選我吧。

B.我是從材料中來的,選我你怕了嗎?

C.我說我是出題人的意思,信麽?來呀來選我呀。

D.三長一短選短,懂麽?

然後是解析:因為你有四根鉛筆,出題人有七個蘋果,材料告訴你了房頂上可以放五個煎餅,所以你選C,因為外星人不能戴帽子。

當她拿著手機笑嘻嘻地把這一段展示給蔡彥的時候,蔡彥用他曆史學霸的專屬冷漠臉掃了一眼,開口道:“哪有那麽複雜,曆史題對我其實應該是這樣啊:

A.這個是錯的啊。

B.這個也是錯的啊。

C.恩,就是這個了。

D.都說是C了。

所以,不太能跟你這個有共鳴哦。”

那天的譚至薇癟著嘴白了他一眼,氣憤地拿起手機走人。

可是今天,當蔡彥將自己的思維和解題方式捋順收拾好了呈現在她的麵前之後,她突然驚喜地發現,自己竟然也開始可以用蔡彥的那種目光打量題目了。由於眼中答案正誤太過明顯而急速提高做題效率及正確率的感覺,竟令其難得地在曆史習題上找到了成就感。於是和周公的棋也不下了,微信朋友圈發現上麵的提示數也開始停留了,自習和課間全都被蔡彥帶磁性的聲線填滿,譚至薇在有那麽一瞬間的停頓中想到,好像這感覺,還真挺幸福的。

夕陽的餘暉在‘喜歡的人給我講題’這樣如夢如幻的場景之中顯得更加迷人。蓬鬆的白雲在落日的映襯下變成紅色,伸展開來,幻化成各種模樣的風景。飄遠又飄近,好像至薇時而急促跳躍時而溫暖安然的心。

課間結束,自習結束。臨到晚自習也結束後,班上的人也都走光了。蔡彥把至薇的錯題給解決得差不多,看看時間又環顧了四周,脫下外套。

“起來。”蔡彥把頭偏向一邊:“把這個係腰上。”說完又抽出一大把紙,拿起板凳迅速離開。譚至薇朝著那方向看,才發現蔡彥之前墊在自己板凳上的紙巾,已經沾滿了血。

“天呐。我竟然……”她急忙取下被綁在自己腰上的蔡彥的外套,拉起自己白色的裙子轉頭看:“果然!啊啊啊啊啊!好糗啊!”

白色的裙子上血跡自然也是分明的。女孩子的那幾天,好像總是會被這些類似的問題困擾。譚至薇此時的腦袋上幾近冒煙,深知自己此時麵對的情形卻完全不知道該怎麽辦,隻有在教室不停地踱步,等待著蔡彥回來。

而現在,在至薇的眼裏,正往她這邊走來的蔡彥,身體的周圍帶著朦朦朧朧的光暈。是遙遠迷蒙而又無比夢幻的樣子。他手持板凳,神色冷淡又分外清秀的麵孔上藏著一絲絲無奈的笑。尷尬感依然在冒泡,可是心裏同樣也有著一股緩緩流動著的暖流。他擦了擦濕漉漉的手,一副不經意的樣子:“幫你把這個刷了。最近少沾冷水,吃多點暖和的東西。今天給你講的題目,都好好消化。然後,以後長點心,再別都這樣了還毫無知覺……”聲音低了下去:“要是再多點人看到,那多,多不好。”

看著至薇已經紅透了的臉,蔡彥也有些局促。歎了口氣遞上板凳,以迅電不及瞑目之勢快速撤離。留至薇一人懷抱著板凳,久久望著他的手足無措與啼笑皆非。直到視線前方的他,逐漸成為了一個小小的、冒著熱氣的白色光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