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我,可以牽你的手嗎?”

就好像被上帝點中一般,‘時光’這東西總是來去飛快又包裹著無數跳躍著的情感。當情感被時間發酵,就會有許多連說都說不清楚的美妙物質沉澱下來。我們不該把那物質冠名,實際上也沒有這個必要。隻是我們知道,那些令人無法清楚言喻的東西,一定是可以在日後讓我們每每想起,都心潮澎湃、熱淚盈眶的吧。而那些將美好表達出來的方式,也必定同樣是令人久久不可忘懷的。

比如那句:“我,可以牽你的手嗎?”

修建了許久的電影樂園開放了。華麗的外觀,酷炫的宣傳片,響徹了整個城市 ‘巨額投資視覺盛宴’ 的名頭,以及,學生證難得有用一次的半價優惠,鄭遠笙的心有些蠢蠢欲動了。但是最好的機會是這個——郭振岩在班會上提出:周五學校有特殊安排放假一天,周六補課照常。

遠笙看著允雨的背影傻傻笑,一下課就奔赴其身旁。

“允雨,周五一天都free(空閑),要不一起去電影樂園吧。”

“是那個傳說中特別高科技又特別人多的電影樂園嗎?”

“啊,對就是那個。看上去就那麽豪華,聲勢又那麽浩大,周末假期什麽的,人肯定特別多。我聽說,就隻看一個項目的話,光排隊就得排幾個小時呢,多沒意思呀。工作日就不同了,大家都在上班呢,難得有人去。我們避開人流量多的時間段,肯定能玩挺好的。學生證還半價,多難得。一起去吧~”

見允雨還看著桌上一摞卷子猶豫不決,遠笙趕忙解憂道:“小平同誌教育我們說:‘搞好勞逸結合,不僅不會降低而且有助於提高學習質量。’適當的休息反倒是可以帶動學習效率的。允雨,好機會呀,你說我們都高二了,哪還能等到多一次工作日放假的機會呢?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快別猶豫啦。”言語之間帶著誠懇的央求,聽起來又那麽有理有據,允雨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好吧好吧,答應你了。”

電影樂園是恢弘的。剛建立不久,一副嶄新模樣。是在一片空曠當中突兀起來的金黃建築。造型別致,引人矚目。

雖說正值所有人都對它充滿了期待飽含著新鮮勁的時段,但由於還是工作日的緣故,遊客倒是寥寥無幾。遠笙和允雨均起了大早,很快便在樂園門口集合了。樂園主打的是‘裸眼3D’和全方位視覺享受。名頭響當當,也著實令人心向往之。

人少,排起隊來也便利極了。平日裏排隊用的滿滿都擠著人的大圍欄,今天走著走著就到了盡頭。兩人相視一笑,都覺得這樣的遊玩體驗實在是‘棒!呆!了’。

來之前做過的所有遊玩攻略,都紛紛對‘飛躍起點’這個項目讚譽有加。即使是水軍呼嘯評論亂刷軟廣鋪天蓋地的今日,都可以從講述人毫不掩飾的激動言辭裏感受到他們對‘飛躍起點’誠摯的鍾愛。遠笙說,這是一個據說值得看好多次,每一次都會感受到不同震撼和驚異的項目。允雨不禁更加期待了,望向前方的眼神裏充滿了憧憬。遠笙的內心實際上也是激動的,但他隻是站在允雨的身旁安寧地觀看著她憧憬的樣子,微笑。

——那些好玩的、有趣的、令人震撼的,的確值得人激動萬分。但比起和你單獨相處時濃烈的舒適感和滿滿的感恩心,所有的一切也就都微不足道了。頂多,算是錦上添花吧。

感恩心。感恩什麽呢?在這蒼茫大地之上,人群喧嚷之中,能夠與你相遇,與你相知,與你一同度過一點又一點特殊的美好時光,就是我所需要懷抱著虔誠的心靈去感恩不止的吧。

你能夠想象在一片精致的美景之中飛翔的感覺麽?沒有束縛,沒有阻攔,沒有空間和距離的隔閡,隻是安逸地穿越在一個個精挑細選的場景中。忘卻煩惱,忘卻不安,忘卻疲乏的工作和各類複雜的關係,隻是將自己置身於此,迎著風翱翔,迎著風搖**。還不止這些,在你的身邊一側臉就能看到的位置上,還坐著那麽一個人,那麽個你願意穿越一切荊棘樹杈去擁抱的人。是的,你可以想象的,這就是此時遠笙正在觀摩‘飛躍起點’所擁有的感覺。真是如此美妙!

沉浸在快樂感多得快要飛起來的時候,遠笙依舊沒有忘記注視著允雨。當他看到允雨的眉頭微微蹙起有些恐慌的時候,趕忙關心道:“怎麽了?”

“遠笙,我有點恐高。這種稍高位置又移動著的,我害怕。”允雨的眼裏有著明顯的局促和不安。遠笙拍拍腦袋責怪自己的思慮不周,卻又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我,可以牽你的手嗎?”允雨輕咬朱唇,羞澀地問道。

在綿延的水墨山水之中,有一隻展翅高飛的白鶴。它帶著你們俯首直下,穿越雲層與山峰,跨過村落與寺廟,再漫步在春夏與秋冬。白天、黑夜、朝陽與落日,都由著你們共度;漣漪**漾的湖麵、飄揚紛飛的浮雲,都任著你們觸摸;薄霧涼涼、綠樹紅花,曆史的經典以及時代的產物紛紛匯聚呈現於你們的麵前。而你,竟也還牽著她的手。

電影樂園內部開著冷氣,溫度有些低。像是故意要襯托出遠笙激昂著的,冒著火熱氣息的情緒。那兩手相握一瞬間的電光火石,伴著呼之欲出的心跳,讓他不可置信地驚歎著愛情的強大魅力。他看著允雨,滿目的柔情,好像從小到大所有積累過的悲傷與無奈,孤單與黯然全都被摒棄,隻有滿滿的,蓬勃著的愛意,環繞著他的整個個體。

她手掌上方跳動著的脈搏,她手掌中心合著自己脈絡的微汗,還有她也回過頭來,四目相對時眼裏清澈見底,含蓄著的情誼。

——我想,我都知道了。全都深深地知道了。

鄭遠笙在認識艾允雨之前曾經想象過關於愛一個人的情形,也設計過許許多多浪漫的、迷人的、富有童話氣息的美妙情節。他覺得自己的愛戀一定是驚天動地的,膠著著、撕扯著、碰撞之後還能夠盤旋在天的。牽手?這是多麽令人滿懷**去做的一件事啊,它是一段感情獲得認可的開端,是一種順其自然產生親昵的表現,是一個人與另一個人最幹淨最簡單的聯結方式。他曾試探性地想著,究竟會是在一個有著怎樣繽紛炫目背景的情境之下,自己才會去與一個女孩子手牽著手呢。

可是就像允雨出其不意地出現在他的生命中一樣,她也出其不意地以一個‘恐高’的緣由,牽起了他的手。預料之外總是能給人帶來一種猝不及防的美好,如果生活可以加表情,鄭遠笙一定會按上一個emoji的‘哭笑不得’。當然,這都是幸福著的‘哭笑不得’。

“以後,我還可以這樣牽著你麽?”下來座椅台後遠笙問允雨。

允雨不說話,臉上有紅暈。遠笙倒過來走,誠懇又帶著可憐兮兮樣子地看向允雨的眼睛。雖說是征求,手卻依然握著。躍動的小心思呈現著屬於一個稚氣大男孩的可愛,允雨憋不住笑,卻還是擺出一副矜持的模樣。

“你說嘛。給我一個答案,好麽?”

“說什麽呀?”

“明知故問。哼。”

“我……”允雨看向自己的腳尖:“沒有老師的時候,恩,應該可以吧。”

遠笙一下子高興得蹦了起來,像幼稚園剛剛放學的小孩子一般將雀躍溢於言表。對他來說,這個世界太清冷了,但是擁有一隻手的溫度,保暖其實也是夠的了。

“你要吃糖嗎?”允雨從荷包裏掏出兩塊奶糖。

“要什麽糖呀?你不知道,我現在正泡在蜜罐子裏麵呢!”

拉羅什福科說:真誠是一種心靈的開放。而此時的鄭遠笙,無疑正獲得心靈開放著的獎勵。他知道自己是愛慕著允雨的,愛慕得那樣真摯那樣真誠。那種時如滾滾江水時如細流微波的綿長情感,像一隻小貓匍匐在他的肩膀上一般,令人癢而愉悅。

托·卡萊爾又說:惟有真誠者才能識別真誠。艾允雨在她與鄭遠笙手指相合的那一瞬間裏也成為了真誠者,因為她體會到了他那曾經試圖掩飾分毫但卻怎麽也遮掩不住的,愛的真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