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你在陽光裏而我站在你身邊

高中生活劇集裏，作業永無止境。卷子和練習冊這對難兄難弟一貫是會被人嫌棄的，被嫌棄之後有的人選擇妥協——做完它們；也有人選擇了不理智的抗爭——拖著它們。說不定一直不交之後，老師也就忘記這事了。雖然這看起來有點像白日做夢。

藝術節結束。合唱排練沒有了，舞蹈練習也沒有了，能夠用以緩解學習壓力的時間段都沒有了，一切重回正軌，作業也又多了起來。學習啊，永遠占領著學子們的頭腦至高峰，那麽，就繼續戰鬥吧。

當然，總會有一部分同學在獲得了短暫鬆散之後就想要得到更多的鬆散。就好像每當寒暑假結束後，大家也都需要很長一段時間來撿起學習的狀態。這是不可取的，所有人都知道。可是，並不是所有人都做得到。

‘今天沒交作業的人有點多啊。’蔡彥抱著一摞《小題狂練》和一疊《天利三十八套》，有些無奈地走向辦公室。

雖然料到了藝術節過後作業會有點難收，但沒想到難收到這個地步——一直拖到午休時間才交，並且還沒有收齊。蔡彥一定是個關心基層群眾疾苦的好幹部——選擇在午休時間上交。願意寫的一定能夠利用午休時間補好，而不願意寫的……算了不管了，下午第一節就是曆史，再遲還要不要改了。他有些惱怒地想著，不知不覺已經走到了辦公室。

“報……”‘告’字還沒出口，眼前出現了正趴在桌上午睡的意秋識。

心一下子柔軟起來，跳動也漏了一拍。心裏原本漂浮著的所有事物都忽然沉澱下來了一般。想要放下東西走，卻害怕落在桌上將她吵醒，一時間也不知道怎麽辦才好，於是隻有呆呆站在那裏，抱著練習冊跟卷子，靜靜地看著意秋識。

她長長的黑色卷發披散到腰間，散發著淡淡的隻屬於她的味道。僅僅是呼吸產生的細微身體起伏，就讓空氣裏的細小塵灰，都被渲染得光芒萬丈了一般。

一直以來，蔡彥都好像一個淡漠而又冷靜的人，常常安靜，常常沉默，喜歡和那些已經塵封了的曆史人物為伍，看透世俗，卻不懂得如何麵對外邊光怪陸離的世界。

可是命運愛開玩笑，從第一次遇見她起，到得知她是自己的老師，他好像就開始必須麵對一個令人無所適從的難題了——喜歡上自己的老師。顯然，他不知道應該怎麽辦，於是隻能選擇當一個旁觀者，靜靜地看著這發生在他身上的一切。

就好像現在這樣靜靜地看著她熟睡的樣子一般。哪怕僅僅是想要站得更加靠近她一點，都覺得太為大膽與輕浮，在‘想想’之中選擇了放棄。

蔡彥微不可聞地歎息一聲。好像喜歡一個不該喜歡的人的過程，就是把所有的勇氣吸入胸腔，凝聚於喉間，然後吐出變成歎息。並且蔡彥比較可憐，他的歎息聲還不能太大，隻能是緩緩地，帶有壓製的歎著——他甚至害怕那歎息聲會驚擾到他那正趴在桌上休息的意老師。

時間的流動促使了正午太陽的傾斜，蔡彥已經抱著作業站了長長的一段。刺目的陽光似乎晃到了意秋識的眼，一雙剛才還舒展著的柳葉眉微蹙起來，少頃又釋放開。真是眉目如畫。

蔡彥的思緒隨著那眉間的鬆緊遊走得飛快，眼前的畫麵流轉著平日裏課堂上講著課的她，下課時被他請教問題的她，第一次見到就引來了自己羞怯的她，笑容沒那麽多但每一次都那樣動人的她，以及，前幾日微揚著頭細致為自己整理領結的她。

西施浣紗沉魚容，昭君落雁春風麵，貂蟬閉月傾城貌，玉環羞花覆國顏。四大美女不如你，五代名醫不如你，蘇門六君不如你，建安七子不如你，唐宋八家不如你，九大賢臣不如你，中華十聖不如你。

誰都不如你。

意秋識醒了，直起身。一睜眼，便看到眼神裏飽含深意的蔡彥。“蔡彥？來交作業啊。”她並未注意到那神情裏的深意是什麽，大抵注意了也未曾知道。

“等了很久嗎？”

“還好了，剛來。”

“居然睡著了都，真是……哈哈。”她抿嘴一笑，責怪自己一聲，接過蔡彥手中的作業。

“老師肯定累了。”他喃喃。隨意匯報道：“沒交的人有點多。”

“沒事，我先看看吧。”意秋識也算是當了幾年的老師，對這種情形也習以為常。改了一會，見蔡彥還孤身站在一旁，問：“還有事麽？”

“啊……”蔡彥不知怎麽回答，他是想等著她一起去班上的，畢竟下麵就是曆史課了。

“叮……”謝天謝地謝上課鈴，這下他似乎便不用再解釋。

意秋識停下手中的筆，起身：“走吧。”

還是白色的牆，從前的距離，灰蒙蒙的地麵，以及，依然匆匆趕往教室的學子們，一切都好似往常。但和意老師並肩走過的走廊似乎格外地長，空氣中好像充斥著一些遊離著的、可以按住時間的微小顆粒。意秋識走得不急不緩，蔡彥也不緊不慢著。

藍天白雲光芒日，風也一改久久未見的常態，在溫柔地吹拂。剛打鈴不久，周遭的同學們紛紛爭相奔赴了課堂的戰場，獨有一人，卻希望能夠在這走廊中走得再久一些。和身旁的這一位，就這樣不言不語，不疾不徐。他的心和腳步一樣，是被刻意穩住的，甚至有時他會假裝無意地將眼神轉向浮動著的，被綿柔雲朵，和散發著光芒與力量的太陽所點綴的碧空。

夏日近了，空氣早不再清冽。人都是燥燥的，帶有略微的汗氣。幸有微風，但微風不常來。反倒是意秋識所常有的那清淡的芳香，好似有魔力般從未隱去，悠遠翩然，令人沉靜。

他們就這樣毫無交流的地走了一路，直到上課鈴聲尾音的回聲都不再有動靜，班級到了。這一段空白著的時間對於安靜的意秋識來說，一定是無足輕重不被記憶的。但蔡彥所想的沉默，大抵是單純不想破壞這份並肩時的靜謐美好罷。

進班，上課，專注聽講，一切照舊。隻有那些混亂又零碎的時光回顧，和一麵對意秋識就綿綿不絕瘋狂泛起的莫名情思，一同輪番地擾亂著蔡彥的思緒。

——沒什麽。這些，隻用我自己感受到，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