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小小女孩的小小心思

那夜過後,允雨對遠笙似乎莫名地有些逃避。常常對他的問話不加理會,也少了表情的交流,連頭都懶得再回,像是連遠笙看自己一眼都不被準許了似的。遠笙起先是沒有在意,直到察覺到允雨已經幾天沒理自己,兩人的相隔好似愈漸遠了後,便有些無措。

看允雨在和玥銘笑鬧,於是在後麵語調悲苦地念叨一些詩詞:“一寸相思千萬緒。人間沒個安排處。”無果,憂愁又多了一層。又背:“無情不似多情苦,一寸還成千萬縷。天涯地角有窮時,隻有相思無盡處。”通常情況下,每當遠笙開始背誦詩詞的時候,允雨都是會回頭與遠笙攀談詩人、詩句、詩情懷的,但此時卻依舊對其不見搭理。

“長相思兮長相憶,短相思兮無窮極。哎,早知如此絆人心,何如當初莫相識啊。”

允雨不應,旁邊的李玥銘倒是有了回應:“我也不知道我理解的對不對,但是遠笙啊,我,我總覺得你背詩背得太悲情了。你,你是不是……”

遠笙無辜看她一眼,又看允雨的背影,正言道:“哎,大概是以詩解情吧。我現在滿腦子都是些‘傷春悲秋恨相思’的詩詞呢,感傷到連我自己是為什麽背都不清楚了。”

李玥銘聽到‘以詩解情’便知道大概是遠笙和允雨兩人之間的事了,尷尬地用眼神在二人身上掃過。允雨似乎決定一直保持高冷,咬了下嘴唇開始刷題,不做言語。

遠笙歎了口氣,拿著杯子去打水。

最難過的其實不是她突然到來的疏遠,而是自己甚至都不知道為什麽,就被疏遠。分班後前後桌到現在,第一次發現允雨是可以對自己這樣冷淡的,不免有點心焦。

“你們倆,到底怎麽了,感覺這幾天氣氛有些尷尬。”玥銘坐過來,低聲同允雨說道。

“有麽?”

“有,他平時後麵叫你你很快就會樂嗬嗬地回頭,這幾天完全都沒反應。還有,也沒見你倆聊天了,語文上有東西要探討也寧願來找什麽都不通的我都不去找他。”

“好吧,也許吧。我也不知道,好像上次之後,對他的感覺就變了,確定了對某人存在的喜歡後,心境就會被擾亂,會害羞,更會不知怎麽麵對。但是,又不知道他那邊……。”

“上次?”

“恩。”允雨簡單把遠笙帶她去草地一起看笑臉星空一起看流星雨還為她唱歌的事講給了玥銘。

“哇,好浪漫啊。”玥銘看起來很是羨慕,兩眼放光。試探性地問:“你喜歡他?”又倍感疑惑:“要是喜歡為什麽要不理他呢?”

“可我並不清楚他的想法啊。他對每個人都一副很和善的樣子,如果他隻是純粹把我當很好的朋友,再這樣越來越靠近,我不知道我以後會怎麽樣,所以,也許還是適當冷淡些好。”

女孩子的思維總是像躍動的分子一般永不停息地處在無規則的運動之中。當遠笙還在為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什麽而擔憂時,殊不知允雨已經在無意間確定了自己的心意。如果遠笙知道允雨刻意疏遠的原因的話,應該會鬱悶得恨不得以頭搶牆吧——‘難道我的喜歡表現得還不夠明顯麽?’

可是畢竟女生的心思是唯一可以和命運相提並論為‘捉摸不透’的,鄭遠笙思忖良久:決定作為一個愛情上的半斤,該去隔壁班找蔡彥這樣的八兩詢問詢問以出謀劃策。

蔡彥得知他的這一決定後,心涼了半截:我要是真知道怎麽辦的話,就不會現在還單著了。蔡彥的確不是一個這方麵的智者,也不能同茨威格一樣深諳女性的內心世界,於是便理所當然地放棄了‘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學習武俠小說中各類不給力的師父,不負責任地放言了幾句,便留給遠笙自行體會。

“感情上的事誰能說得明白。也許艾允雨就隻是不喜歡你啊。你太靠近了她反而就不想走太近,免得你誤會。”

“可,我覺得我們兩個是,是互相有感覺的啊。”

“還是那句話,感情上的事,沒人能說得明白。”蔡彥想到網上說的人生三大錯覺:‘手機響了’,‘有人敲門’,‘她也喜歡我’。笑了笑,最終還是決定不要說出來,免得自己的消極思維讓遠笙這種積極樂觀的小夥子更受打擊。

“不應該啊。”遠笙一籌莫展,眉頭皺得可以變成手機信號倒下。

譚至薇看到遠笙,趕緊跑過來打招呼。在她的眼裏,蔡彥的朋友就是她的朋友,熱情得像是跟鄭遠笙久別重逢的故人一般,就差把酒話桑麻了。

“誒,遠笙來啦,難得呀。有事找wuli(我們)彥彥歐巴嗎?”話至‘歐巴’處,兩手握拳合於下顎處,花癡了一秒鍾後疑惑:“你不會是來找他問曆史題的吧?”蔡彥慣愛研究各類晦澀文言文出的曆史選擇題,各班學生都有來問過的,也算是眾所周知。相比老師,同學們還是比較願意選擇碰難題問學霸的。遠笙是稀客,難得來一次二班,至薇就暫且如此認為了。她還不知道自己在鄭遠笙的眼裏已經變成了‘救命的稻草’。

“問他有鬼用。至薇來來來,你是女生,肯定比蔡彥靠譜多了。我有一個感情上的問題,想向你請教請教。”

蔡彥聽到遠笙說問自己有鬼用要轉問至薇,傲嬌十分,差點跳起來為鬼鳴不平——再不濟感情問題也問不到至薇吧,還不是一次戀愛經驗沒有,連我都沒搞定,哼。這樣想著說出來卻又是一副沒所謂的樣子:“行,那你問她去吧。我不管你,我去做題。”

譚至薇無疑是不清楚蔡彥的內心獨白的,摸摸蔡彥頭要他好好做題,雖被躲開,依舊笑逐顏開,向遠笙道:“你說你說,我必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恩,是這樣的。我和一個女生。關係一直很好。但是,就這幾天,突然她都不怎麽理我了。我自己回憶,好像也沒有做錯什麽。但總之關係就突然別扭了。你說……”

“是允雨嗎?”

“你怎麽知道。”

“我沒分班之前跟允雨一個班,現在寢室還是一起的。之前從來沒從她嘴裏聽到男生的名字,頭一個就是你。”允雨顯然不會想到,隔了一麵牆而已,至薇就這麽著把她給賣了,想來隔牆有耳也算是確有其事。雖然說者無心聽者當時也無心,但後麵想起之後,聽者會不會就變成有心就難言了。

“真的嗎?”

“騙你又沒糖吃。”

“那……”

至薇一副神算模樣掰著手指頭數:“我再來猜猜,你說的‘就這幾天’——應該就是從上周四之後開始的吧。”

這下可把遠笙鎮住了,眼放精光:“至薇啊,你怎麽這麽神,快告訴我具體,我中午請你吃飯!”

“哎呀,不用了,那麽客氣幹嘛。”又小聲嘀咕:“食堂的飯又不好吃,請著幹嘛。”

“那我下午請你喝咖啡怎麽樣?”

“那麽客……。嘿嘿,咖啡啊,你就幫我請蔡彥好啦,他喜歡喝咖啡。”譚至薇手一揮,表示對此毫不在意。

鄭遠笙白了一眼蔡彥:“你看人家什麽都想著給你,好意思?”蔡彥回了個白眼,懶得理他,繼續做題。

“那天晚上允雨回來得晚,一回寢室就熄燈了,這可是前所未有,所以我就記得比較清楚。晚上我起來廁所,看她還沒有睡,坐立不安。看手機,聽歌,好像一副無所適從的樣子。你現在這麽提到,我就想到了。”

“那天晚上……”

至薇突然站起來,嚇了他一跳:“那天晚上允雨是和你一起的吧?說,你是不是做了什麽不該做的事惹允雨不開心了?”

鄭遠笙趕緊澄清:“我……我怎麽可能做讓她不開心的事呢。那天,應該是挺棒的一個晚上啊,她也是很開心的。”

“你確定?”猶疑的眼神裏充滿了不信任。

遠笙點頭,歎氣都歎得無比誠懇:“絕對!我真的不知道為什麽那之後她居然會不理我。不該是這樣的呀。”

“那麽說,事情的發展是向你想的相反的方向去的咯?”

“恩。”

至薇攤開手道:“那我就不太清楚了。允雨是個想法比較奇特的姑娘,我的想法也總是跟她背道而馳的。對了!”她好像靈光乍現的樣子:“你本來以為你們倆關係會越來越好,沒想到卻是相反的。哈哈!我猜到了。”

人們常說,當你愛上一個人。她說的每一句話,都會變成你的閱讀理解,也會去千方百計地猜測這個人的心事。

“鄭遠笙,快,你的拿手,背詩!”

“這時候背什麽詩呀,至薇拜托,別賣關子了。”

“就是要這時候,背了你才有感覺,就能很快知道了。快,《醜奴兒》最有名那個版本,恩,書山道什麽的,辛棄疾那個。”

“是‘書博山道中壁’嗎?少年不識愁滋味,愛上層樓。愛上層樓,為賦新詞強說愁。而今識盡愁滋味,欲說還休。欲說還休,卻道天涼好個秋”

“欲說還休,欲說還休,卻道天涼好個秋——”遠笙咀嚼般重複地念了兩遍。緊鎖的眉頭終於鬆開:“噢!我好像知道些什麽了。你是說,她開始越來越在意,越是在意,越是……哎呀我天,這都能聯係起來,至薇你太神了,情感分析小公主啊。咖啡一定是要請你的。你跟蔡彥一人一瓶,都請。我先走了!謝謝啊!”

鄭遠笙心中一塊大石落地。相比起蔡彥的解釋,至薇的這個答案要更靠譜和符合允雨性格得多,並且他也更能接受了。他在心裏默默祈禱這是真的,然後又想到了和允雨在那個夜晚星空下五秒鍾對視的專注,不由得腳步都輕快了許多。

允雨終究是個心軟的姑娘。對鄭遠笙的不冷不熱本就持續不了多久——現在連她自己都開始責備起自己。

——就算真的是不明確他的態度,也沒必要刻意疏遠呀,人家多莫名其妙。

——帶著你挺開心一起看一次流星雨,隔天就不理人了,這樣真的好嗎?

這時玥銘這邊幫改作文的情誼就隨即體現了出來:怯生生地數著平日裏遠笙對她的好。於是允雨開始無所適從:“算了,還是跟原來一樣吧,順其自然。”她對自己說。

遠笙回到教室看到允雨,心裏踏實,展開笑顏。允雨愣了一秒,回過去笑臉。倒惹得遠笙驚訝了——她,又好了?

女人心思似水,善解難度如水中撈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