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太陽一點點偏西，小城開始通透起來。李小裏早已逃離了那個無聊的會場，和幾位朋友一起坐到了公園邊的一家茶樓裏。喝茶其實也是另一種無聊。那一刻，他把目光投向了遊人如織的公園門口，就在那一刻，他遠遠看見了一個人。

是黃珂珂。

她在公園門口的一個電話亭打電話。

她打完電話，站在電話亭旁邊沒有走，像是在等人。

此時風有些大，黃珂珂穿著紫色風衣，頭發被吹得綹綹揚起微微眯起眼睛。她顯然有些瘦了，但這讓她顯得更加嫵媚。

自從上次發生不愉快後，兩人已有兩個月沒有聯係了。李小裏本想走出去，向她解釋什麽的，但還是被自己的思維控製住了。

幾分鍾後，駛過來一輛黑色奧迪A6。駕車的是武憑--武副局長。

黃珂珂嫻熟地打開奧迪車門鑽了進去，坐在副駕駛位上，然後輕吻了武憑一下。

看她的表情，一抹風雨飄搖的笑容。

有那麽一瞬，她的眼神正巧與茶樓裏的李小裏相碰了。

李小裏隻好站起來朝她揮了揮手。

黃珂珂輕輕一愣。隻幾秒鍾，車就開走了。

朋友看到了李小裏滿臉的失落。的確，剛才的一幕，讓李小裏感到一絲悲涼。他不由想起阿烏。

那晚，李小裏不知道自己是怎樣回家的。

初夏的落日照在身上，似乎還有一層莫名的寒意。

李小裏心神不定地翻閱一本上麵刊登有他作品的雜誌，忽覺眼困，輕輕倚在椅子上，不知不覺墮入夢鄉。忽見一人影冉冉入夢來，風姿綽約，朝他招手。他定睛一看，來人是阿烏。她笑吟吟說：“小裏哥，難為你一直對我好，這麽長時間，你也不來看我。”

李小裏剛想爭辯說：“不是這樣的。”

正在此時，“嘭”一聲響，李小裏自夢中驚醒，睜開雙眼，隻見案頭大水晶花瓶摔倒在地。原來他剛才做了一個夢。

在一個陽光明媚，輕風送爽的午後，李小裏散步到郊外，他仰頭望著藍天白雲，做了一下深呼吸，聞到了遠處傳來的陣陣花香，沁人心脾，心曠神怡。四周充盈著暮春的氣息和情調。

歲月可以把許多事情衝刷走，而有的卻經過磨礪更加清晰了。李小裏對阿烏的思念之情日漸濃烈。於是，他把手頭的一些事安排妥當，向局領導請了幾天假。他決定去看望遠方的二老--阿烏的父母親。

阿烏的哥哥周品圍接到李小裏的電話，他夫婦二人早早就帶著公司幾位部門經理來到車站。

李小裏遠遠就看見幾輛車停在那兒。

是三輛黑色寶馬。

車開動了。

車剛啟動不久就停下了，因為車站離阿烏父母家不遠，隻有三四裏路。

阿烏的父母親已站在院門前等著他們呢。

李小裏放下從家鄉帶來的茶葉和“笨”雞蛋等幾盒土特產。

數年不見，阿烏父母親的身體依然很健康。阿烏母親笑容可掬，伸手招李小裏進屋。

阿烏的房間飄出淡淡的玫瑰花香。牆壁上掛著阿烏的彩色畫像，仿佛在對著他微笑。

畫像中的阿烏清潤秀雅，栩栩如生，微笑如初，冥冥中告訴所有的人她還活著，隻是生活在不同的空間。琴台上的古琴如新，仿佛聽到行雲流水般的琴聲，隻是少了彈琴人。案頭上擺放著幾本《中國作家》《人民文學》《小說選刊》，那是阿烏生前看過的雜誌。那些雜誌顯得很新，似乎還發出墨香，上麵也沒有積塵，就像主人昨晚入睡時還翻看過。簡直不可思議。睹物思人，一番情景，兩番心境。佇立窗前，李小裏深深地嗅吸著從外麵深遠的天地飄來的草木清新氣息。

周品圍現在是“天風”集團的董事長，他專營房地產開發，隨著近年來房價的飆升，目前擁有數億資產，在他們這兒數一數二。他現在過得很滋潤，滿麵紅光，生意興隆，尤其妻子賢德、大度，知書達理，是個標準的賢妻良母，兩人育有一男一女雙胞胎嬌娃，一家人生活幸福和睦，笑聲不斷。

傍晚，周品圍夫婦在一家豪華五星級大酒店設宴為李小裏接風洗塵。宴罷，李小裏謝絕大家安排他去歌舞廳消遣的美意，說酒喝得有些過量了，隻想休息休息。

回到賓館房間。李小裏一個人想清靜一會兒。

這個晚上，望著窗外溫馨的萬家燈火，李小裏不禁感慨萬千，又有多少紅塵情緣在發生。此時此刻令人情思清宕，他不覺想起明末清初畫家惲南田的一段話：清夜獨倚曲木床，著短袖衫子，看月色在梧桐篁蓧閑，薄雲掩過之，微風到竹，衣上影動。

夜幕降臨，一輛黑色奧迪A6疾駛。

黃珂珂戴著寬大的墨鏡，坐在武憑親自開的車裏，兩人去一個地方。

幽暗的房間裏，席夢思大床，巨大的落地窗，天鵝絨窗簾漫在地上。黃珂珂和武憑穿著寬大而華貴的浴袍，從那個有著多種功能的圓形大浴缸洗完“鴛鴦浴”出來，房間裏飄揚著柔曼的輕音樂。

黃珂珂拿著一瓶紅酒嗲聲嗲氣地說，武哥，想喝酒嗎？

武憑沒有答話，上前抱起她，把她狠狠地仍到寬大的雙人**，撲了上去，然後隨手關掉了床頭的燈。不一會兒，房間裏就傳出了異樣的響聲，裏麵夾雜著男人的喘息和女人的呻吟聲……

看著由杜淳、薛佳凝主演的熱播電視連續劇《租個女友回家過年》，李小裏依然心朝澎湃、思緒萬千。許多往事縈繞在他的腦海，撞擊著他的心靈。

夜，已經很深了。

黃珂珂回到日出芳苑小區的住室，發現防盜門被撬開了。她慌忙進入房間，打開燈一看，室內物品翻得滿地都是。顯然是進小偷了。她心底激起了恐懼。她急忙拿出手機撥打武憑的手機。可是她失望了。

武憑的手機已關機。

黃珂珂踢了一下有點移位的沙發，她有些恨自己怎麽突然愚蠢起來，她想起了女伴們曾經說過的一句話，婚外情裏的男人無論如何是不可靠的。

這句話用在武憑身上確實是對極了。最後，她撥通的是李小裏的手機。

李小裏告訴她說，不巧，他現在在外地。

他還安慰她說，不要怕，雖然他一時趕不回去，可以讓他那位在公安局當刑警的表妹趕到她身邊陪她度過這個夜晚。

黃珂珂在電話裏顯得很激動。她嗚咽著說，左思右想，隻有你對我最好，她說在這安靜的夜晚，隻是想聽聽熟悉的聲音，聽的是那心底的一根弦！

其實，她這會兒丁點的恐懼也沒有了。她的父母這時已趕過來陪女兒了。

她對李小裏說，與你的交往是我的榮幸。她停了一下又繼續地說，我挺對不住你的，傷害了你的感情，雖然你心中放不下阿烏的心結。稍微猶豫了一下，她顫抖著問，我和武局之間的事，你能原諒我嗎。說到這裏，她心裏湧上一絲愧疚。

李小裏一時無語。

黃珂珂說，因為害怕被拋棄，所以主動放棄了李小裏。最後，她顯得十分傷感，她希望她和他今後兩人還是好朋友。

李小裏對她說你要多保重。

黃珂珂聽了很是感動，淚水溢滿了臉頰。

早晨醒來是滿天的太陽，李小裏伸了個懶腰，電話響了，是周品圍打來電話，邀請他到公司看看。

李小裏拿起電視遙控器把電視聲音調小輕聲答應道好。

周品圍說你收拾一下我馬上派車接你。

李小裏說不必麻煩了，賓館離你的公司不遠，停一會我看完中央台財經報道後，自己步行過去，這樣也好順便鍛煉一下身體呀。

你已回到地方了，還像軍人一樣要求自己，這麽喜歡鍛煉呀。周品圍笑著放下了電話。

周品圍不重浮名，很少在公眾場合露臉，而一旦出現則神態自若，溫文爾雅，總有高雅的談吐。他自嘲說，這些都是自己和李小裏多次接觸耳聞目染學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