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歲月不居，天道酬勤。參加稅務工作的李小裏經過一番努力，順風順水地當上了稅務所長。這天下午，李小裏和同事們來到納稅明星企業--蓼都房地產開發集團公司，開展納稅信譽等級評定工作。返回所裏天已很晚了。整理好納稅人資料後，李小裏便坐在窗前，看著相框裏阿烏的照片發呆，同事們都沒有去打擾。照片裏的阿烏帶著幾分調皮，笑得像一朵花似的。濃濃的睡意像潮水一樣湧過來，把他淹沒了。
逝者如斯，百轉千回也不曾相忘。阿烏是李小裏刻骨銘心的初戀和一生的痛。有情人不能成為眷屬，恐怕才是人生最大的悲哀。一個人的生死哪有那麽容易，就像愛情的到來和離去，總得有過程吧。李小裏經常從睡夢中醒來，懷疑是不是夢見阿烏了。
不久，李小裏在湖北的一本情感雜誌上發表了自己的真實愛情故事《初戀是我一生的痛》。內容令人摧心剖肝，潸然淚下。讀者好評如潮。李小裏在接受電視台記者采訪時說，他想用自己的故事告訴更多的年輕人：如果彼此相愛，就要珍惜。愛情就像生命一樣寶貴，一旦失去，便再難得到。一切，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多麽美好的愛情都不會長久地停留。所謂的花好月圓，全是刹那的耽誤。
夜，無限地在李小裏眼前延伸著，沒有盡頭。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李小裏能感覺到時間在不斷流逝。
閑暇時間，李小裏鍾情寫作。他無意於表達苦難，注重書寫工作的歡欣，特別是稅收任務完成之後的喜悅。凡是涉及個人的榮辱得失，他總是表現出一種豁達。
李小裏像往日一樣夾著公文包，心情很愉快，情不自禁哼著小曲，今天他和所裏兩位同事要到轄區一家物流企業進行稅務約談。出門時，桌上電話鈴響了，是副局長武憑的妻子張大姐打來的。她一直關注著李小裏的個人問題。
她在電話裏對李小裏說，你已老大不小的了，現在又事業有成，應該考慮個人婚姻大事了，一個人不能總是停留在從前，這樣怎麽能行啊？
原來熱心腸的張大姐張羅著給李小裏在縣城介紹了一位在政府部門工作的姑娘，身材相貌、家庭條件都不錯。今天催促他必須到縣城去跟姑娘見麵。
在此之前，李小裏曾謝絕了身邊好多同事和熱心人的對他的提親。
礙於武副局長的情麵，李小裏隻好硬著頭皮答應了。
張大姐叮囑道，別忘了穿稅服。姑娘喜歡你穿稅服的樣子，帥呆了。
華燈初上。
“清韻茶樓”在燈光中一片幽暗。透過燈光，李小裏隱約感覺到一雙異性的目光正從斜前方射過來。他看見前麵靠近窗戶那兒坐著一位姑娘：年齡大約二十二三歲的模樣，染成栗色的頭發，與玫瑰色的皮膚搭配得恰到好處，從脖頸到耳根，都給人晶亮感。
是她。
李小裏向那位姑娘走過去，她立即站起來，伸出手很大方，但也帶幾分羞澀地說：“你好！我叫黃珂珂，很高興認識你。”
李小裏理了理思緒，有些木呐地說：“一樣，一樣，認識你，我也很高興。”
坐下後，他簡要地向她作了個自我介紹，我叫李小裏，在稅務係統工作。
黃珂珂微笑著說，這些我都知道。
看上去她不像別的女孩子那麽張揚。
李小裏的迷人之處在於他有一種淡淡的憂鬱，因為這種憂鬱，更顯得他有一種與眾不同的氣質。
茶樓年輕的老板過來了，他一見到李小裏，臉上頓時有些驚訝，連忙過來招呼：“原來是小表弟呀，到我這裏來喝茶也不事先打個招呼，好讓表哥提前給你準備個貴賓室。”
茶樓老板原來是李小裏的表哥崔武。
“不用了，我坐會就走。”李小裏謝絕了表哥的好意。
服務小姐端來兩杯冒著熱氣的綠茶和一些果品。
表哥崔武知趣地離開。走時，他對服務小姐悄悄地安排，這兩位是我的客人，需要什麽盡管提供，所有消費全免了。
服務小姐點了點頭，她明白老板的意思。
看著嫋嫋的霧氣，李小裏一時不知道怎麽開口才好。
牆上的鍾嗒嗒嗒地走著，時間好像凝固了。
黃珂珂文雅而理性，她第一次見麵就談到年薪、房價和車子。
最後，她又甜甜地笑著問：“你以前有過女朋友嗎？”
李小裏說：“有過。並且愛的很深。”說完，他低頭不語，很久才抬起頭來，隨後又重重地歎了一口氣。
她撲哧一笑：“沒關係。我就喜歡實話實說的人。現實生活中，總有一些人散發著光芒，總有一種力量讓我們堅定，我們需要積極去尋找身邊的最美。”
“品質最好，懂得最美，比如愛情。”李小裏悠悠地說。
黃珂珂笑了，晶亮的眸子露出掩飾不住的渴望，性感的嘴唇殷紅飽滿。
仔細一看，其實黃珂珂長得挺漂亮的，俊俏的臉蛋，高挑的身材，修長的大腿，標準的美人胚子。
回去的路上，黃珂珂走得特別慢，路燈下，她投在地麵的影子拖得長長的。
不覺間，李小裏發現黃珂珂主動牽起了他的手，他感覺她的手很柔軟。
經過一個水果攤，她停了下來，買了一些蘋果橘子讓李小裏帶上。
李小裏忙推說我不要。
黃珂珂笑了，你不要，那請帶給伯父伯母吧。
一刹那，李小裏感動了。
回到家，父親在外麵鍛煉身體還沒回來。母親坐在電視前正在耐心地等著兒子，渙散的目光在看到兒子推門進來的那一刻一下子明亮了。
怎麽樣？母親急切地問。
李小裏把水果放在桌子上，坐下，接過母親遞上來的一杯水，輕輕搖了搖頭。
看見母親那有些失望的目光，他又低聲說了句她還可以。
他這樣說，母親就高興了，那還不抓緊約人家姑娘到俺家坐坐，認認門。
父親從不參與他娘倆的事，他已從稅收崗位上光榮地退休，現在他每天的事情就是去公園或者小區鍛煉身體，早出晚歸，好像也忙得不亦樂乎。
母命難違。之後，李小裏硬著頭皮開始和黃珂珂正常交往了。
李小裏有一篇小說在全國征文大賽中獲得二等獎，獎金是三千元，他到郵局取了錢後，打電話給黃珂珂報告喜訊。
黃珂珂說，那你可要請客呀。
那天正好是星期五。晚上六點，黃珂珂精心打扮一番之後，帶著與自己平日相處比較好的五位小姐妹花枝招展的來到明月大酒店三樓一個包廂。見到了等候已久的李小裏。黃珂珂她們坐下後，服務員一會兒就擺好了飯菜。
在舒緩柔曼的薩克斯音樂中，大家高興地海吃了一頓，然後又去設在六樓的歌舞廳瘋狂到天亮。
臨結帳時，服務員送來了一張長長的消費清單。
那晚大約消費了近四千元。
李小裏掏出一大遝百元現金埋單。女伴們齊向黃珂珂投來了羨慕的眼光。
黃珂珂的虛弱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回到家，她望著李小裏給她買的禮品，不禁感慨道，有錢真好，無憂無慮，想做什麽事情盡管去做，想吃什麽東西盡管去吃，想玩什麽遊戲盡管去玩。
生活是多姿多彩的。黃珂珂是個聰明又有心機的女子。沒事時，她就主動打電話給李小裏，說說笑話，讓彼此開心一下，偶而她也會熱情地約李小裏到餐館吃吃飯，到茶樓喝喝茶。不過每次都是李小裏埋單。
其實李小裏是個把金錢看得很淡的一個人，隻要自己能承受得起，大夥兒高興，他都樂意埋單。
李小裏和黃珂珂有一搭沒一搭地約會著，有時候看文藝演出，有時候外出看風景。他總是縱容著她的撒嬌和任性，眼睛裏漸漸就有了失望。但他還是要作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這天上午，李小裏送走來稅務所辦理涉稅事宜的個體納稅大戶王老板，坐在辦公室裏，手頭也沒什麽工作，正在翻看剛送來的《中國稅務報》時，桌上的電話響了。是黃珂珂打來的電話，她熱情相邀，她的父母今天回鄉下老家了，中午他能不能抽空去她獨自居住的小區新房看看。
盛情難卻。李小裏下班後直接去了。
日出芳苑小區，是個高檔住宅小區。3號樓3單元3樓333室是黃珂珂在半年前購買的。那天，黃珂珂穿的牛仔上衣很短，牛仔褲也很短，飽滿的肚皮和肚臍眼就不經意間飄到李小裏的眼前。
房間裏飄著菜香。滿滿的一桌菜。
黃珂珂說我們喝點酒吧。
她特意從超市買了幾瓶紅酒。
李小裏謙虛地說我的酒量不是很大。
黃珂珂說沒關係，我們喝的是紅酒。
說著，她打開了一瓶包裝精美的長城幹紅，把兩隻高腳酒杯倒滿了酒。
房間裏飄**著舒緩的輕音樂。
兩人杯來杯往不一會兒就喝幹了兩瓶長城幹紅。
黃珂珂微紅著臉看著李小裏，臉上漸有癡迷。
人的感覺不能隨便來，一旦來了就丟不開。李小裏感覺黃珂珂今天表現有點怪怪的。他的心突突跳著。
黃珂珂的欲望像潮水一樣，大膽地說，我談過兩次戀愛，但還沒有性經曆。至今我可還是個處女呀。
李小裏說，你喝醉了。
黃珂珂慢慢靠近他，說，本姑娘沒醉。她起先靠著他的肩膀，然後靠著他的胸膛，最終便靠到了他的懷裏。
看著像貓一樣伏在懷裏的黃珂珂，李小裏感到她身體的渴望是那麽強烈。她把頭深深的埋在他胸前，散亂的長發蓋住了她的臉。
李小裏低垂著眼睛，不敢看她，正不知如何是好時，他的手機突然響了，拿起手機一看來電顯示，是單位同事小吳打來的。他把她輕輕斜倚在沙發上，爾後站起身來去接電話。
她大聲說不要接。她顯然已經是喝多了，聲音裏全是任性和驕橫。
上級機關來人馬上要到單位了。小吳說。
李小裏接完電話，轉身安慰了她幾句就匆匆下樓。
下樓時，李小裏聽到了他身後傳來黃珂珂醉意朦朧的叫喊聲，你不要走，我們的酒還沒喝完……
走出小區，李小裏深深地吸了口氣，又徐徐地呼出，平靜了一下，離開了。
下午暖和的陽光照在陽台上，流水般地灑進稅務所二樓會議室裏。今天是單位學習日。上級機關派來兩個科長是來督導學習的。
李小裏和同事們正在學習國家稅務總局製定並剛剛頒布的《納稅服務工作規範》。大家翻開書，李小裏說，隨著征管改革的深入，納稅服務工作日益突顯出它的重要性，新時期對我們稅務人員的要求也越來越高。我們在提供文明、優質、高效的同時，一定要熟悉新的稅收政策，掌握新的業務技能，才能不斷提高稅收服務的質量和水平。下麵，我們首先學習納稅服務的概念和原則。關於納稅服務有哪些內容下次才學。
同事們紛紛拿出書和筆記本認真學習和記錄起來。
機關的兩個科長很滿意，他們又到另外一個稅務所去了。
生活是個大漩渦，卷著人走，看不到明天。
下班後，經過一個洗浴中心樓前，李小裏看見洗浴中心的幾十位服務小姐正在列隊操練，她們喊著：老板好，歡迎光臨！老板請慢走，歡迎下次光臨！
陽春三月，草長鶯飛。一場細雨後，天氣變得潤朗起來。
對於黃珂珂，李小裏一直如霧裏看花，看不透徹。
陽光照射在房子裏，光線中飄浮著細細的微塵，一切似乎都變得很美好。寬敞的大房子裏，黃珂珂斜躺在沙發上煩躁地翻閱幾本花花綠綠的時尚雜誌。
她是一個很現實的姑娘。
李小裏坐在桌子旁邊，低頭翻看著手機短信。
黃珂珂放下手裏的雜誌，抬起頭來，話語有些輕佻，她問他，她和阿烏相比誰更漂亮？她甚至追問一些細節，比如阿烏的胸是否比她的豐滿，或者問他和阿烏接吻時阿烏是微閉著眼睛還是睜著眼睛。
無可奉告。李小裏感到黃珂珂很無聊，他的語氣顯得很生硬。
黃珂珂像嬌小姐似的，鼻子酸溜溜的，就像受了天大委屈一樣，她甚至還拿手背擦拭了兩下眼皮，可惜她並沒有流淚，一滴沒有。
李小裏倒是希望她趕緊大聲哭泣，最好把眼珠子也給哭出來才好。
他不容她玷汙阿烏的聖潔。
黃珂珂曖昧地笑著。
李小裏此刻顯然生氣了，站起身看了她一眼，毅然拂袖而去。
道不同不相為媒。
夜幕悄然降臨。
小城裏一點一點地飄忽的燈光亮起來。
李小裏興衝衝來到日出芳苑小區。他是為白天的事情想向她解釋，請她諒解他當時的心情。
小區綠化帶在夜晚呈現出一種別樣的色彩和況味。李小裏在小區大門前默默地站了一會兒，然後進入小區裏。
樓上，黃珂珂的房間沒有燈光，她還沒有回家。
李小裏決定在這裏等她。他來到不遠處的花壇邊耐心地等著。
午夜時分，黃珂珂終於回來了，她的身體被濃重的夜色包裹著，看不清她的臉頰，她的表情。和她相擁著一起進入房間的還有一個中年男人。
借著樓道昏黃的燈光，李小裏清楚地看到那個中年男人是他最熟悉不過的人-副局長武憑。他揉了揉眼睛，心想這不是真的。或許，武副局長和黃珂珂隻是巧遇，是她喝醉了酒，他熱心地送她回家。
李小裏猜想武副局長一會兒會下樓走的。
不一會兒，黃珂珂樓上的燈熄滅了。
卻不見武副局長從樓上下來。
李小裏等了很久，他的臉上慢慢堆滿了失望和遺憾。
空曠的天空泛著清冷的光。
李小裏一直在樓房周圍漫無目的地走來**去，過了好長時間，他想了想，然後撥打武副局長家裏的座機電話，鈴聲響過，是張大姐接的電話。
李小裏問武局在家嗎？
張大姐說她家老武今晚沒有回家，說是在局裏值班。
她對丈夫沒有絲毫懷疑。
張大姐問他有什麽事嗎。
李小裏說打擾了，沒有什麽事，隻是隨便問問。
夜色已濃，清涼月光下，李小裏拿著手機躑躅花壇邊。
李小裏本想把真相告訴她，話到嘴邊想了想打住了，他不想傷害一個家庭，尤其像張大姐這樣把家庭看著生命的善良女人。
是阿烏讓他學會了寬容。
張大姐在電話那邊接著又關切問李小裏，最近和黃珂珂感情進展怎樣呢？什麽時候喝上他倆的喜酒啊？
李小裏苦笑了一下，說謝謝大姐的關心。
他便輕輕掛掉了電話。他無法回答張大姐。他知道自己和黃珂珂的緣分已到了盡頭。
夜晚特別迷人，有微風和皎潔的月光，但李小裏卻無心欣賞夜景，他心裏湧上無法言喻的憂傷。回到家，他躺在**，看了眼床頭堆放的文學雜誌和幾本散文集，心裏空落落的。然而在百無聊賴的時候，他卻真正地想一個人。那就是他那青春早逝的初戀女友阿烏。
春去又春回，夢飄飄，日出又日落，路遙遙，也要用生命去守候。李小裏想起了與阿烏初見時的情景。那個情景就像一個美好的夢一樣，一直在他心底縈繞。阿烏那雙成熟和滿含溫情的眼睛，那天真無邪的微笑，使他無數個夜晚不能入眠，長思不盡。
清風徐徐，卻無以慰藉寂寞情懷。阿烏是他今生的牽掛。
同時，李小裏也想起了家住湖北的村支書老蔡和已經提幹的東北籍戰友田林海。他們現在生活過得怎樣嗎？他們可是好久都沒有聯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