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天風”公司很氣派，樓閣林立，草木蔥蘢，衣著時尚的男男女女進進出出。李小裏走進公司寫字樓，剛想上樓，就看見從上麵飄下來一朵彩色的雲，是一位女子，五彩繽紛，鮮豔奪目。他不經意看了她一眼，就驚呆了。
從樓上款款而下的女子，竟然是潘西芸。她現在還如以前那麽般標致，穿著白綢大牡丹花色的裙子，耳朵吊著翡翠耳墜，頗有一番女人的韻味。她跳躍著來到了他麵前，落落大方地站定，笑盈盈地說：“啊！小裏哥，是你啊。”
和從前一樣，一聽到風吹草動，她就立刻跳起來。
李小裏也很高興：“西芸，你好！”
潘西芸引領李小裏來到董事長的辦公室。她告訴他，周品圍董事長臨時有事出去了，讓她好生招待。
她對李小裏是非常熱情的。
李小裏端坐在周品圍辦公室的那個寬大的沙發上，翻閱著昨天的報紙，樣子是那麽氣定神閑。
潘西芸像雲一樣在寬大的房間裏飄來飄去。
她如今已是“天風”公司的財務總監。
潘西芸雖然長得漂亮，但是她的個人終身大事一直沒有解決。有人說她眼光太高過於挑剔，反倒把自己挑到“剩女”行列了。前一段時間，周品圍妻子給她介紹了一個與她同歲的法院幹部。雙方接觸了幾下，她對那位法院幹部始終沒有感覺，事情也隻好到此為止。她對周品圍妻子說，一到無人時，她眼前總是出現一個人的影子。周品圍妻子問她，她又含羞地不說出來。
李小裏如清風如朝露，比當年顯得還精神。
潘西芸的嗓音也非常動聽。她熟練給李小裏泡了杯毛尖茶，纖纖十指高翹，嫋嫋茶香氤氳，讓房間有了一些意境。
她坐了下來，挺胸收腹，雙腿並攏，然後把額前的劉海往後一攏，莞而一笑，水汪汪的兩隻大眼睛望著李小裏，微啟朱唇說：“小裏哥，你在我心目中還是那麽年輕，神采飛揚……”
李小裏的心裏很溫暖，笑了：“你真像‘八哥’一樣，小嘴巴還是那麽甜呀。”
潘西芸落落大方，甚至是輕盈和靈動的。
一杯茶還沒有喝完，根本無需李小裏動心思，潘西芸就打開了話匣，滔滔不絕。李小裏第一次發現潘西芸竟然如此善談，如此坦率。房間裏彌漫著輕鬆和歡樂的氣氛。
微風花影。
李小裏覺得這一上午過得特別愉快。潘西芸提議讓李小裏到公司四周轉轉。
公司寫字樓前麵有一條彩色石子鋪的小路，小路很幽靜，兩邊都是高高的綠色樹木和青青的小草，空氣清新極了，仿佛給緊張的生活平添了溫柔的詩意。
李小裏和潘西芸來到後花園，那裏花很多，搖曳曼妙之姿。
李小裏問她：“有沒有玫瑰花。”
“有啊”，潘西芸眉開眼笑，用纖纖玉手向前一指，說，“你看，好多呢。”
李小裏看到了大片的玫瑰花。嫣紅姹紫開遍。
因為花開過後便是塵埃。
潘西芸突然說了句：“這像彼岸花。”
李小裏有些疑問：“怎麽講？”
潘西芸說：“彼岸花，就是花開開彼岸，花開時看不到葉子，有葉子時看不到花，花葉兩不相見，生生相錯。”
“兩不相若。”李小裏補充了一句。
突然，潘西芸臉上突然泛起了紅暈，變得忸怩起來，她吱唔了半晌，才扭捏地說：“小裏哥，沒、沒想到你能來，你、你能留下來，願意到我們這兒工作嗎？”
潘西芸說著用情深款款的眼神看著他繼續說：“看見你，我多了一份友誼 ，多了一份快樂，多了一份惦記，也多了一份感情 。因為，我愛上了你！”
一切喧囂似乎都已停止。空氣中充溢著一種期待的喜悅。
“我……”李小裏突然發現，潘西芸不僅有寧靜秀麗的容貌，還有一種清純脫俗的氣質。看著她那充滿濃濃愛意的目光和嬌羞的樣子，他瞬間就明白了。
李小裏一時竟語塞，不知該怎麽回答是好。
“對不起，小裏哥，讓你為難了。我知道你是個重情之人，你是忘不了阿烏姐。”潘西芸腳步停了下來。她說的多麽自然真切啊。
“小芸，你高看了我。這讓我感到很慚愧，我沒有你想象的那麽優秀。”李小裏明顯感覺自己語氣的不足。這時，他的手機響了，一看來電號碼，是單位同事小吳打來的。
李小裏歉意地對潘西芸說：“我接一下電話。”
潘西芸笑了一下：“沒關係。”
她輕移腳步向旁邊的花壇走去。
小吳在電話裏告訴李小裏，按照上級部署，近日要緊緊圍繞“稅收·發展·民生”這個主題，開展規模浩大的稅收宣傳活動，有些事是要等著你趕回去安排部署呢。同事們都熱切地盼望你早日返回呢。
李小裏說，謝謝，我知道了，你們在家多辛苦了。
他正準備合上手機，小吳“哦”的一聲，好像才想起來的樣子，又告訴他，剛才，黃珂珂來到單位，有話讓我代為轉告你。
小吳見話筒那邊沒有聲音，就問，所長，你在聽嗎？
李小裏說，我認真聽著呢。
小吳接著說，黃珂珂說她火車票已買好，是去北京的，她姐姐給她在那兒找了份工作，讓她去首都發展，她明天就走。
李小裏聽了心裏先是很震驚，然後有些悵然。畢竟他和黃珂珂相識了一場。
和小吳通完電話，李小裏若有所思，他沉默了一會兒，懷著複雜的心情撥打了黃珂珂的手機。
“你好，你撥打的號碼是空號，請核對後再撥。”手機裏傳來一個陌生而又溫潤的女聲。
李小裏又接連按了幾下重撥鍵，依然傳來相同的聲音。
無可奈何地合上手機，李小裏抬頭望著過分陰鬱的天空，他感覺多少有些遺憾。
李小裏剛想和站立一旁的潘西芸打招呼，他的手機又響了。裏麵又傳來小吳的聲音，他說，剛才有一位從湖北來的姓蔡的大叔來找你呢，說你們很長時間都沒有見麵了，他很想念你。
李小裏一聽，知道是湖北的老蔡。
其實，李小裏也非常想念他呢。
李小裏激動地對小吳說，你一定把蔡大叔安頓好，我明天就趕回去。
站在不遠處的潘西芸聽了不禁悵然若失……
是誰在風中聽雨，落紅無語。
滿房間的光亮讓李小裏覺到了身上的溫暖，他醒了。昨天晚上他臨睡的時候，沒有把窗簾拉嚴。他喜歡讓窗簾留著一條縫隙，這樣有月光的夜晚就會有月光瀉進來。
一大早，李小裏拜別阿烏父母，然後謝絕了周品圍贈送給他的一台高檔筆記本電腦。
在車站門口，潘西芸有些戀戀不舍，麵對熙熙攘攘的人群，她很動情地對李小裏說，小裏哥，回到家後給我來短信報個平安。
李小裏點了點頭。
潘西芸的淚水終於忍不住，淚水漣漣。
周品圍的妻子遞給潘西芸一片紙巾。
分別時，李小裏感覺到了潘西芸那充滿柔情的目光落在了他的後背上。
雲來了，又去了。人的一生，無論百年，之於浩瀚的宇宙來說，不過是生死一瞬間。就如那一歲一枯榮的花草。
轉眼又是一年春。
李小裏手裏捧著一大束火紅的玫瑰花走向阿烏長眠的地方。
穿過一片叢林，跨過一個山坡，日思夜想的阿烏墓地就映入李小裏的眼簾。
有一隻小鳥此時安靜地飛落在墓碑上。墓旁長滿了青草，爬滿青藤的墳墓靜靜地躺在那裏。那是一個讓阿烏能夠安靜安寧的棲息地，有陽光、鮮花和草地，清澈的溪水，有如旋律在流淌……他低頭把一束紅玫瑰安放在她的墓前。
四周安靜極了，所有的喧囂都不複存在。寂無人聲。人去樓空。李小裏注視著墓前石碑上阿烏的照片，她依舊笑得那樣安然那樣淡定，一雙清澈的大眼睛，笑著的注視著前方。看著長眠於此的阿烏，他癡癡地想，要是能一輩子這樣守望在這裏，該多好啊。他相信，阿烏一定在天堂注視著他，祝福著他。生命如花，人人都有綻放美麗的季節。無論你在生命的旅程中追尋的是什麽，每個季節都有每個季節的內容。人們隻能用自已的生命吸取天地精華，耐心等待那個燦爛的花季。
鉛華終洗盡，青山遮不住。問蒼天，世上尚有情義幾許？遠處依稀傳來似阿烏輕彈的琴聲，是《漢樂府·上邪》。
上邪！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在這繽紛多變的塵世間，什麽是你永恒的守護？恍惚中，李小裏看到阿烏站在春日和煦的輕風裏左顧右盼，不時抬起手臂整理被風吹亂的發絲。
“你生活的還好嗎？”李小裏仿佛聽到她柔聲問他。他急忙去拉她，忽然她隱到花叢中不見了。
原來是一個夢。李小裏剛才不知不覺困頓了一下。他覺得眼角有些癢，用手指去摸，有幾滴晶瑩的**，不知是淚水還是露水。
阿烏，你的深情和深愛，讓我今生今世難忘懷……李小裏喃喃自語。
突然，他看見了墓旁放著另一束火紅的玫瑰花，花瓣已經有些枯萎，卻依舊散發著陣陣清香。
這是誰送的呢？他輕輕拿起這束花站在那裏，久久不能醒過神來。
李小裏依稀記得在這裏度過的每一個日子。記得與阿烏初識的那個夜晚，若有若無的遠近燈火，如夢如幻的笑語，那飄浮在空氣中的青春氣息，是那樣的實在和久遠，仿佛融入了李小裏的血脈之中，與他的生命相終始。軍營，人生，事業，友誼，愛情，總有不竭的話題。永恒之愛，水不能溺，火不能滅。相思是說不完的情事，它包容了愛的真諦，添滿了思念的空間，告別了悠悠往事，成為一頁頁永不褪色的記憶。
不經意間，李小裏的手機振動了兩下，提示有短信。他按下一看，是潘西芸發來的短信：
天，因為有了陽光所以很藍；地，因為有了春雨所以很綠；海，因為有了風兒所以很寬；心，因為有了你所以很美！一切的美好源於開始，雖然歲月不會輪回，昨天不再重現，但願快樂伴隨小裏哥每一天。
太陽噴薄而出，瞬息將周圍染成了暖暖一抹胭脂。
太陽溫情地照耀著山岡。
一陣微風吹來，玫瑰花的花瓣紛紛飄落，李小裏聞到了漫天的玫瑰花香。
遠處又輕輕飄來了女歌星陳瑞的歌聲：玫瑰花又開，癡情的人兒，為誰在陶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