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又是一年過去了。像翻書似的,一年就這麽翻了過去。人的一生,不過是本薄薄的書,禁不起翻幾次的。
城市的霓虹燈很明亮,但它照亮的更多是孤單的影子。這天,王同見整理好行李準備歸程。他謝絕書畫創意中心老板的再三挽留,告別校友榮天誌以及對他曾經有好感的林小婉,懷揣掙來的五萬元錢,一大早就歡喜地坐上北京-信陽的特快火車。
那段歲月是王同見最生猛的青春,他覺得在北京的這些日子是值得的。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了。幾經打拚,王同見終於有所收獲。他美滋滋地想著將要贏得美人歸,夢想擁唐前燕入懷呢。
上車不一會兒,疲倦感如潮水般向王同見撲來,他慢慢閉上了有些疲憊的眼睛,耳邊傳來火車轟隆隆的聲音。他是應該放鬆心情了。
車過黃河大橋,王同見醒了。
午後慵懶的陽光與大地曖昧地混合在一起。
王同見總算一路平安地回來了。他拎著簡單的行李,踏上了家鄉的土地,呼吸著熟悉的空氣。他沒有片刻停留便興衝衝往唐家趕。雖說餓著肚子,但想到馬上就要見到心上的人兒,他幸福得要死掉。
在村邊一個小經銷店,王同見買了一些水果和點心。他覺得不能空手去唐家啊。因為每次來唐家,王同見都要在這兒買了煙酒飲料什麽的。一回生兩回熟,王同見很快就和經銷店的老板娘春花嫂熟識了。
熱情的春花嫂看看左右沒人,悄悄告訴王同見一個消息。
王同見聽了仿佛一下子跌入痛苦的深淵。
原來心愛的姑娘唐前燕早已在一個月前嫁作他人婦了。新郎是小鎮上殺豬的個體屠戶彭東起。
這是個令他萬萬料想不到的消息!
王同見痛苦地說,我不信,我不信。
春花嫂說,可是這一切都已經成為事實了。
王同見跌跌撞撞地來到唐家。
院子裏,唐白根躺在竹**邊喝酒邊啃著豬蹄子根本沒有搭理他。
王同見像一隻歇斯底裏的獅子,氣憤而又大聲質問唐白根:“這是為什麽?你們為什麽不等我回來,提前把前燕嫁給了別人?”紅色血絲溢滿他的雙眼。
唐白根“啪”地一聲摔碎了酒杯,雙眼圓瞪,凶狠地說:“吆喝啥?為什麽,就憑你騙我兩次,我騙你一次,又怎麽了?你小子失信在前!再說,我這麽個如花似玉的閨女怎能嫁給你這個窮小子?真是笑話。做夢去吧!”
王同見和他對峙。目光裏有一種決絕的光芒。
這時有一陣涼風吹進來,王同見忍不住地打了個寒顫。
“我能見前燕一麵嗎?”
“有本事自己去找啊。”
看著唐白根連譏帶諷的樣子,王同見怔怔地,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整個人傻了似的。絕望如潮水般蔓延至他的胸腔,令他窒息。
王同見當著唐白根的麵,拿出一個嶄新的銀行存折,裏麵顯示存款金額五萬元。王同見把存折狠狠撕個粉碎。
紙片飄灑一地。
唐白根徹底傻眼了,大聲地說:“不要!”
王同見得意地笑了:“讓你今天長個見識,我是不是個窮光蛋?”
唐白根消失了剛才的從容淡定:“滾!”
王同見回頭看了看唐白根,然後說了聲:“算你狠!”
雖然心生怨念,但王同見還是故意裝作輕鬆的樣子從唐家出來。
走到無人處時,王同見心情悲傷到了極點。他跌跌撞撞地走著,仿佛掉魂一樣,麵無表情,臉色蒼白,眼睛空空洞洞地望著天空。村旁有幾棵槐花樹,開得很燦爛,在微風的吹拂下,落英陣陣,繁華似錦,卻因美麗而淒涼。
經銷店的老板娘春花嫂從後麵跟了過來,她說,大兄弟,請留步。
恍惚中,王同見聽見有人喊他。他站住了。
王同見跟隨春花嫂來到她家裏。
春花嫂早早地就關上了店門。
她讓他先坐下,然後端了杯茶遞給他,問他想不想知道趙家的事情。
王同見急切地說,春花嫂,你快告訴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啊。
春花嫂說,那我就說了。
事情前前後後是這樣的。
那是前不久的一天傍晚,唐白根在鎮上的一位朋友家喝酒時,碰到個體屠宰商彭東起。彭東起熱情邀請他去他家裏坐坐。唐白根也想順便買幾斤豬肉帶回家。從朋友家出來後,唐白根覺得頭有些暈,他酒喝得太多了。他搖搖晃晃往彭東起家的方向走,很快就到了。因為是彭東起的熟客,他在門口等了一會兒,喊了兩聲,沒人應聲,就推開虛掩的門進屋。沒有見到彭東起。唐白根一個人歪在沙發上天旋地轉的時候,突然聽見洗澡間傳來嘩嘩的水聲。他以為彭東起在裏麵,就坐在沙發等他出來。唐白根感到不舒服,胃一直難受,想吐。過了一會兒,他覺得胃頂著挺難受,一陣惡心就突然間湧了上來,來不及細想就衝進了洗澡間。“啊!”傳來一聲女人的驚叫。唐白根驚呆了。是彭東起的四十多歲寡居多年在旅遊公司當副經理的姐姐彭東菊正在裏麵洗澡。水霧朦朧,他隱約看見彭東菊那豐滿的腰身和充滿彈性的胸臀,仿佛像是一副美豔絕倫的“美人裸浴圖”。彭東菊稍微愣了一下,突然把手中的浴巾一仍,她一覽無餘地顯現在他的麵前,向他毫無保留地展露了她那最珍貴、最私密的**。
唐白根恍惚了,像中了魔法一樣,站在那裏一動不動。
彭東菊的手像藤條一樣纏上了他。
**被燃燒了。一種原始的渴望開始在他那並不年輕的身體裏激**……
她**了他。
彭東起回到家裏時,看見了這一幕。
姐姐彭東菊裹著浴巾斜靠在**嚶嚶地哭。
唐白根蹲在地上,頭耷拉著。
彭東起明白了剛才發生了什麽,他進屋拿起殺豬刀要跟唐白根拚命,被他姐姐攔住了。
後來,這事通過他們三人協商最終以私了了事。
唐白根願為這筆風流債買單,結果就是他得賠償給彭東菊五萬元精神損失費,並且必須在一個月內付清。這樣彭家姐弟才算罷休。
天氣陰暗,雨水不斷,氣溫持續上升。唐白根這些天暗自發愁,他根本就沒有這麽多錢賠償彭家姐弟,加上大兒子唐前湧已接到大學入學通知書,一家人也為那上萬元的學費而犯愁呢。
轉眼一個月的期限就到了,也沒見唐白根的動靜。彭東起惱火了,正準備上門找唐白根拚命,姐姐彭東菊攔住了他。她悄悄地告訴弟弟,其實唐白根那天根本沒有占到她的便宜,他當時酒喝多了,也不知道發生沒發生不該發生的事,見她光著身子傷心地流淚他就迷迷糊糊承認了。
事情原來是這樣子啊。得知事情真相後,彭東起心裏就樂了起來。
彭東菊告訴弟弟說唐白根有一個如花似玉的女兒,叫唐前燕,大學畢業回來在她公司上班,標準的美人兒,皮膚白皙而有彈性,身材纖細勻稱,姑娘的眼睛最讓人記住,月牙兒似的眼睛裏好像盛著一汪水,亮晶晶的。
當初見到唐前燕時,彭東菊對這個比自己年輕許多的女孩留下了很深的印象,覺得她身上有種幹淨沉著的美,對周圍的一切似乎都顯得淡薄,這讓她有了神秘和高貴。彭東菊喜歡上了她,如果唐前燕能做自己的弟媳那可就是兩個啞巴睡一頭--好得沒話說。後來聽說她已名花有主了,如何能讓弟弟得到唐前燕呢,彭東菊動起了腦筋。於是就發生了她和唐白根之間所謂的“豔事”。
彭東菊說,別小看唐前燕這個小丫頭,她很有人緣,公司裏的同事都喜歡她,有些條件不錯的男同事老愛有事沒事黏著她。
彭東起明白姐姐的意思,他知道自己該怎麽做。想到要娶玉人兒般的唐前燕做自己的老婆,他的心裏樂開了花。
彭東起穿上了新買的褲子和鞋子,頭發梳得很整齊,還噴了香水,然後出門了。他開著小車,哼著小調,興高采烈地來到唐家。
唐白根剛開始一驚,心想彭東起興師問罪,殊不知他是上門給自己提親來了。
彭東起把貴重禮品獻上。他對唐白根說,如果答應這門親事,那五萬元風流債不僅可以一筆勾銷,並且還可以再借給唐家五萬元,或者更多,想什麽時候還就什麽時候還,他決不催要。唯一的條件是答應他讓唐前燕成為彭家的媳婦。
唐白根想想彭東起本人很精明家庭也不錯,加上自己酒後失德的醜事,就自作主張地答應了這門親事。
唐前燕下班回來推門走進自家的院子,院子裏一地陽光。父親一個人孤單單地坐在那兒發呆。她輕聲喊了聲“爸”。
唐白根正在為女兒的事發愁呢,見女兒回來了,就說,燕兒,爸找你商量件事……
唐前燕聽了真是又氣又惱又委屈,就連跟父親爭辯的力氣都沒有了。她的眼淚稀裏嘩啦落了下來。從來沒有過的心痛,從來沒有過的累。
為了早日娶到唐前燕,王同見在外麵瘋狂打拚。他那知道唐前燕墜入了痛苦的深淵。
唐前燕覺得日子一天天過得像在煎熬,從彭東起來提親以後,她從公司回到家就躲在自己的房間,不出門不見人,飯也吃得越來越少。她一天天變得細瘦起來,又憔悴窈窕,竟然有了另外一種美。她讓她的父親知道,他的女兒已經長大了。
人,就是很現實。悲劇在那一天就注定了。唐前燕和彭東起的愛情之花結不出果子。
唐白根從彭東起那裏喝完酒回來,從他走進家門起,女兒唐前燕依舊保持著最初坐在沙發的姿勢,一動不動。唯一的變化就是她兩眼中源源不斷的流出的淚水,那淚水似兩條溪流一樣落下,在她的胸前濕成了一片。
夜深了,唐前燕的房間還亮著燈。唐白根和小兒子唐前學來到窗前,看見唐前燕靜靜地躺在**,就在爺倆轉身的時候,唐前學驚叫了一聲:“爸爸,那是什麽?”他指著床底。有暗色的**正在斷斷續續滴落。“那是血。”唐白根衝進了女兒的房間。唐前燕左腕的血正在流出。唐白根腔調有些變聲了,對呆立一邊的唐前學說:“快去打120急救中心電話,叫醫生。”
救護車呼嘯而來……
王同見有一種被掏空的感覺。
怪不得唐前燕沒有與我聯係呢。原來事情是這樣的,這不能怪前燕呀。隻恨我倆有緣無分。王同見無奈地對經銷店老板娘春花嫂說。他萬千感慨齊聚心頭,有點想哭的感覺。
春花嫂也有些身同感受地對王同見說,人生就是這樣。當你得到的時候不覺得什麽,一旦失去,就又變得萬分無奈。大兄弟,你啊還年輕,天涯何處無芳草啊。
悲傷和失望,海一般將他卷起來。王同見看見自己的眼淚無聲地落下。他感到自己有些萬念俱灰。
大兄弟,人生的道路還長遠,凡事想開些。春花嫂繼續開導他。
謝謝你,春花嫂。有機會我還會到這裏來的。王同見擦了一下臉,然後辭別春花嫂。
春花嫂可以看出,王同見對唐前燕用情至深。年輕人啊。她輕輕搖頭感歎了一聲,轉身進屋。
王同見一個人寂寞而孤單地走在小路上。
月明星稀,幾顆星星點綴著一輪明月,孤單單的,掛在天邊。這個時候,大多數人已進入了夢鄉,隻有王同見還在夜的寂靜下徘徊。他心中升起難以名狀的哀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