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生活，充滿希冀，也充滿無奈，當你開始哭泣，可曾聽見他的歎息。許多次，李興秋一個人坐在電腦前，敲打著鍵盤，不倦地寫著他和王桃花永遠寫不完的愛情故事。有句話說得好，人的一生隻能愛一次，剩下的隻有恨。他慢慢不再覺得遺憾。

李興秋開始泡舞廳酒吧，他開始與各種各樣的女人調情買笑。在醉與醒的邊緣，他曾黯然淚下，他愛王桃花，但他無法再回到從前，無法再承受漫漫寂寞的長夜。柳青青開始走進他的生活。年輕的柳青青不僅漂亮，而且善解人意，溫柔有加，青春的朝氣感染著他。他萎靡的神情為之一振。

時間無情地流逝。轉眼又是一年春。讓風帶走所有的痛，讓雨洗過所有的傷，讓陽光永駐人的心裏。柳青青告訴李興秋，王桃紅剛才從遠方打來長途電話對她說，關於她今後治病的所有費用，肇事司機錢成表示願意全部承擔，直至終老，他之所以願這麽做，說算是對她妹妹桃花被他酒後駕駛奪去年輕生命的懺悔！她的以後生活不用大家操心了。她還特意讓柳青青轉告他，天涯何處無芳蹤。

在春意盎然的四月，李興秋約上柳青青一起去山裏。

青山長在，綠水長流。沿著熟悉的山路，兩人來到大山深處的那所盲人學校。從校園裏，從那綠蔭掩蓋的白房子裏，傳來一陣陣清朗的讀書聲：

草長鶯飛二月天，

拂堤楊柳醉春煙。

兒童散學歸來早，

忙趁東風放紙鳶……

那聲音像嫩綠的新葉，又像小溪輕輕的鳴唱。不知不覺，李興秋的眼睛濕潤了。望著孩子們天真的笑臉和深凹的眼睛，他毅然地把那三十萬元全部捐給了這所學校，以期改善這裏的辦學條件。白房子在燦爛的陽光下是那麽生動，那麽富有生機，滿眼的暖色調，讓人感到賞心悅目。去年，比這晚些時日，他和王桃花是一塊到這裏的，可如今，物是人非，伊人已逝，此情此景，他情不自禁想起了一句古詩：人麵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無可奈何花落去”。柳青青幽幽地說，“在時間麵前，有一些事，無論你多麽不想去麵對，當那個時候到來，你必須舍得放棄。” 站在溫煦的春風裏，微風拂麵，聽著柳青青真誠的話語，李興秋感到既悵然又欣慰。

柳青青環顧四野，她禁不住大聲呼喊：“桃花……”

聲音隨著山風，漸行漸遠，沒有一絲回應。

離開村子時，一群孩子跟著他們，一直跟到村子外。當李興秋和柳青青走了好遠好遠，回過頭去，依稀看見村口，一群小小的身影依然站著，像一朵朵靜靜開著的小野花。楊柳依依，和風徐徐，最美人間四月天！

在桃花盛開的季節，已是深圳一家大型電子集團副總的戰友胡阿泉回來了。他這次帶著數千萬資金回到家鄉來考察投資房地產和餐飲服務業。當晚，他宴請戰友、朋友的晚餐也在他下榻的四星級酒店。李興秋、柳青青，還有幾位在官場商場很有身份的朋友都相繼來了。

胡阿泉穿著一身休閑西服，頭上噴了定型發膠，完全是一副成功人士的派頭。他感慨道，家鄉這幾年的變化太大了：一座座造型別致的高樓拔地而起，一排排匠心獨具的別墅層出不窮，一片片充滿人性化的綠地讓人留連忘返。

晚餐吃得濃重而熱烈。

李興秋他們當然不知道，胡阿泉一下子帶來這麽多巨資回來是怎麽賺來的。

前段時間，也就是上個月的一天，董事長老婆白薇在醫院順利誕下一個重量有八斤的男嬰。已沒有生育能力年逾半百的董事長得知這一消息後，急忙趕到醫院，見著白白胖胖的小子非常高興。白薇告訴丈夫真相。董事長安排人員送給胡阿泉一大筆錢，讓他回家鄉去投資當老板，不要再回公司上班了，要他發誓永守“借種”這個秘密。

胡阿泉在董事長夫婦麵前發了毒誓。臨行前，董事長緊緊握著他的手。記住你的承諾。胡阿泉點了點頭，緩緩鬆開董事長的手。董事長說，如果缺少資金，盡管說。胡阿泉說不用了。他離開了深圳回到家鄉。

天空不是很藍，而且有些寂寥。

中午時分，胡阿泉開著他的黑色奔馳車來了。

胡阿泉說家鄉的風這幾天很大，刮得人心惶惶。

車在疾駛，平坦的鳳凰大道車輛不多，胡阿泉把車子開得飛快。

胡阿泉說在繁華的深圳特區裏，經過幾年的打拚，雖然賺了一些錢，如今也算是取得了一番成就，但他很懷念以前的淡泊日子。聊著聊著，不知為什麽，胡阿泉話題一轉突然問李興秋是不是還想著王桃花。李興秋輕歎一聲，眺望車窗遠處，沉默無言。因為有痛的愛，不可能輕易忘懷，放棄意味著在一種痛上覆蓋上另一種痛。

午後的太陽光，從寬闊的車玻璃窗裏，照射進來，李興秋整個人都沐在那陽光中。

一個周末的晚上，柳青青約李興秋出來。仰天茶樓。兩人對坐著，窗外的煙雨蒙朧世界，像一副剛完成的現代派油畫。坐在茶香四溢的茶樓裏，享受隨意與休閑，兩人聊了一些生活趣事、笑話。柳青青輕輕地抿了一口茶調侃道，你們男人啊，總有四大希望。李興秋笑了問是哪四大希望。柳青青笑著說：家裏有個做飯的，辦公室有個好看的，身邊有個犯賤的，遠方有個思念的。李興秋笑了，說：人生也有四大悲呀。他故意賣了一下關子。柳青青好奇地問，那你說出來聽聽。李興秋說，那就是：久旱逢甘雨，一滴；他鄉遇故知，債主；洞房花燭夜，隔壁；金榜提名時，重名。聽罷，她已樂得合不攏嘴。柳青青著一襲淡色的無袖小上裝，配一條白色珠繡九分褲，平靜如水，在紅男綠女中，一樣脫穎而出。簫聲悠悠，一曲《枉凝眉》百轉千折，古代的婉約閨秀大抵若此。柳青青說，人這一生，忘記和銘記都是一種智慧。她一臉虔誠，燈光照在她的身上，如聖母般的端莊、聖潔。她的話如輕柔的風**滌他的心。世間所有人其實都可以簡單地分成兩類：快樂的，不快樂的。透著玻璃，對麵一棟棟高樓燈火通明，人來車往的喧囂，充分證明家鄉這個城市的繁華。李興秋黯然地說，人為什麽對過往的回憶總是充滿了甜蜜，哪怕過去在經曆的時候也曾經傷痕累累？回憶為什麽總會把傷痛過濾掉，而任由留下醇香般的甜蜜情感？柳青青笑了：每個人的生活都是自己作主，忘記憂傷，就會春暖花開。其實，快樂不快樂，隻需一個好心態而已。

柳青青看著他的目光溫柔潮濕。聽完她的話，李興秋想著自己近來的低落情緒，沉默了一會，突然豁然開朗。

風來了，雨去了，花開了，葉落了。人生如花，讓我們享受盛開，也能淡然的麵對花落的淒美。愛情也莫過如此。

在那朦朦朧朧的世界裏，在那滾滾的紅塵中，歲月衝淡一切，如同潮水帶走沙灘上相依相伴的腳印。陰陽永隔，所謂的愛情已經無跡可尋。李興秋的眼前依稀出現王桃花那沁人心扉的笑臉。她向他走來，裙裾飄飄，因風而動，宛轉如一曲挽歌……他既念她當初的好，又怪她的無情，恨不得把她從遙遠的世界裏找回來，給自己枉費的情感一個解釋。歲月悠悠，往事早已經走遠，無可追尋，脆弱的心似乎也不堪反複回味，但那年的愛情故事，那最初一刻的怦然心動，恍如一夢。

幸福總是一簾的幽夢。那一段情，永遠留存在心底，成了一生的回憶，一生的守望，一生的財富。李興秋已經波瀾不驚了。年華似水，洗盡鉛華，人生才會燦爛如花，美麗如詩。

人的一生難免要遭受很多的苦難，無論是與生俱來的殘缺，還是慘遭生活的不幸。但隻要勇於麵對苦難，自強不息，就一定會贏得掌聲，贏得成功，贏得幸福。李興秋的日子，一直平平淡淡，從無波瀾。他的生活，就像一池安靜的秋水。

那一天，李興秋路過一家影樓的時候，他看到了柳青青。她坐在靠近窗子邊，用迷迷蒙蒙的眼睛去看外麵的滿城燈光。他不由自主地站住，隔著鋥明瓦亮的玻璃窗去看柳青青。在這玻璃窗的裏麵與外麵，有她的燈光，他的夜色。

李興秋心裏忽然就有一點莫名的感動。

柳青青目光閃爍，她看到了他，燦爛地笑了。

可以輕易地把感情交托在花前月下的卿卿我我，而不在意結果。花開花落，始終是敵不過似水流年。

那天晚上，李興秋情緒很高，想和胡阿泉聊聊。他來到胡阿泉下榻的一個地處郊外的豪華賓館。胡阿泉那輛黑色奔馳車停在停車場裏。李興秋打他的手機，可是已關機。就在李興秋想問賓館總台服務小姐胡阿泉住在那間客房時，一樓一間亮著燈的房間吸引了他的注意。李興秋湊上前，從沒有拉嚴的窗簾縫隙裏清楚地看到了一個長得頗像日韓明星的年輕性感渾身**的女子正在胡阿泉的身上起伏著，嘴裏放肆地哼嘰著職業性的叫聲。

李興秋目瞪口呆。他一言不發退了回去。

月光在空曠的郊外格外明亮。

每一個人，都是一道風景，都擁有一份屬於自己的愛情和天空。等不到可以愛的人，孤單也是一種享受。在一個風和日麗的清晨，李興秋回到鄉下的老家，欣賞鄉村迷人的自然風光。最先看到的是沉寂枯敗的草根處，探出了新生小草的綠油油的葉片，它們努力向上，挺拔不懈，顯得是那麽頑強、悠然、自信！李興秋情不自禁感慨：真是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啊!徜徉在花海中，沐浴在和煦的春風裏，感覺這個世界很美麗很美好。花兒是美麗的，熱情的，奔放的，人生也是如此吧？就像花兒一樣。不遠處，輕盈地走來一位年輕的女子，她沐浴在陽光下，穿著簡單率性，像從童話裏走出來的姑娘。原來是柳青青。

幾陣微風拂過，在一片暗香之中，片片花瓣如天女散花般輕輕飄離了枝頭，隨風飄搖，落滿草地、路旁、池塘，還有他和柳青青的身上。感歎花期的短暫，卻不憂傷。花開的情懷是喜悅的，花落的情懷應是坦然的。“落紅本是無情物，化做春泥更護花。”花開有序，花落無聲！於是心亦悠然，隨落花而歸於平靜。李興秋想起王桃花曾經說的一句話：人生苦短，不是短在相處，而是短在美好；而人生美好，不是美在相愛，而是美在相守。柳青青說，人生如一條河。因一份情緣，因一份相知，我們才在這生命的河上搖了過來，還要搖向前去。

幸福，是愛情的歸宿。在浪漫的愛情故事裏，快樂著，歡喜著，享受那份美妙。

天氣很潮濕，整個村莊仿佛都沉淪在朦朧細雨中。柳青青穿著淡色衣裙，在微風的吹拂下有些飄逸，如清水芙蓉。晨光穿過薄霧，把田野裏野花上的露珠照得晶瑩剔透。她站在開滿野花的土坡上，麵龐帶著濕潤的清朗。李興秋看到的那一刻，淺淺的微笑從她的唇角花一般綻放開來。終於，他看到了純潔的愛情重回人間。

李興秋循著柳青青的目光回頭望去，那是一片紅彤彤的霞光和霞光中心那個光芒四射的紅太陽。

此時春意正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