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岡底斯的誘惑

奇奇奇，旱旱旱，險險險，怕怕怕！

在念青唐古拉山脈、橫斷山脈的交界的縫隙——怒江峽穀中奔馳，或是方位判斷的誤差，也許是心中對岡底斯的向往，我以為是在岡底斯神詆的啟示下航行。

我十分驚愕這童山禿嶺中的怒江，把土嶺石山一刀劈開，硬是開辟了自己的道路。讓人不敢相信：在這樣貧瘠的山澗，竟有一條大江在奔馳？而有一條大江穿行的山澗竟然如此幹枯？

汽車轉過山穀、穿過山洞隧道，我更沒有想到，竟然還有另外一條江在這樣的土地上匯流？我愧疚於自己淺陋的知識，自慚於心中狹隘的觀念，感歎著大自然鬼斧神工，造就了豐富多彩的世界，造物主公道正派，總是在絕望處給予生機，繁榮中潛藏危機，目的就是激人奮發圖強！

江麵多處很窄，最寬處僅三十米，赭混的江水翻滾，驚人的怒濤在狹穀轟響，碰到巨石濺起數米浪花，硬是在石山和巨石中間開辟了滾滾向前的水道，公路下許多段石頭路基被江水掘進、被衝刺、被掏出空擋，修路工人和大型機械正在濤濤的江水邊施工維護，我感到了傳說中的“鐵軍”精神和我們向往的前景，隻有這種排除千難萬險、勇往直前的精神才能成就。

氣勢恢弘的烏紅江水直接打破黃土地的死寂、刺穿幹熱的空氣、蓋過汽車的引擎聲，衝激人的心靈。直立的山壁和陡峭的土嶺形成的景觀，讓聞名世界的雲南石林都沒有陽剛之氣，這讓我確信：隻有傳說中的大禹和岡底斯神祗，才有這種開天劈地的氣度和力度！

在峽穀裏壓抑而衝動地行走了很久，穿過隧道，來不及細想就盤山而上。回首中，最後可見的怒江峽穀風格獨立特行，仍然壁立千仞，雄壯地挺立在念青唐古拉山係中，見證著繁榮與幹旱，印證著博大與狹窄，成就了中國地理第三梯級向第一梯級直接跨越的神話。

地理上，我們正從群山聳立的念青唐古拉山脈、橫斷山脈的伯舒拉嶺、他念他翁山中間向青藏高原進發。魯郎到邦達的直線距離200多公裏，我們按照導航儀的引導，經過魯朗－通麥—波密—然烏—八宿—怒江幾個較大縣鎮公路，實際路程也就是400公裏，但走了15個小時。這一路的景色落差太大，魯朗－通麥—波密一帶的林芝地區是西藏的“香格裏拉”，山晴水秀，密林層疊，湖光山色，美不勝收。但是路險道窄，陰雨綿綿，沙土的路基不時有滑坡，旁邊就是帕龍藏布江或易貢藏布江，不是一個“怕”字了事。直到然烏湖才走出雨天，但同時也走出了西藏的江南。

開山公路質地堅硬，但經不住江水多重衝刷，要不是時時養護，天塹肯定不會是通途。這險路，險過通麥的排龍天險。轉過然烏湖，翻過一段草原達阪，在八宿—怒江—邦達，風景突變，景色立即變化為北方的幹旱景觀，中間的過渡太過分明，有一種從水裏拎出立即放到火裏的感覺——天上晴空萬裏、炎陽炙人，那種幹燥烘烤的晴朗天空沒有一點兒詩意；地上綠色呈帶狀或片狀分布，比我的黃土高原過尤不及；空中連個飛鳥都沒有，一派肅殺如同前奏——與怒江峽穀**相遇，連揮手告別都來不及，又與他念他翁山親密接觸。

他念他翁山是個姊妹山嶺，通過川藏線上著名的業拉山72道拐，好不容易上了山，自以為前麵是別樣的風景或山川，誰知道下到半山，峰回路轉，發現前麵有個一模一樣的山嶺等著你。但是這次她是盛裝迎接——多層而連綿的綠色如同她的衣裙，山頂臥石如同她陽光燦爛的笑容。與她兄長一樣的麵容和長相，但是其兄在陽光下展示發達而幹燥的肌肉，她則是盛裝出迎；其兄雖然充滿陽剛但中間卻有個綠帶子遮羞，頸部圍著綠圍脖扮靚，她則是通體綠韻，素麵朝天，神韻自是不同。這個姊妹嶺對我們的意誌和司機的技術可是個考驗。

汽車在盤山公路上逶迤，每次會車，大家都提著心，我在照相時，發現全車的人竟然全醒著，竟然全睜大眼睛向外看著，沒有一個人作聲，大氣也不敢出，隻有交替著抽煙化解緊張的氣氛，而老宋卻沉著應對，看起來神情自如，遊刃有餘，高超而穩重的車技每次都化險為夷，大家幾乎是憋著氣到達了山頂。

越往山頂盤旋上升，景色越發雄奇，如到天界。那山頂奇峰，如長蛇匍匐、如佛像仰臥、如巨蜥蟄伏、如犬牙交錯、如大象俯首、如寶塔特立，千姿百態，不一而足，傳說是潘多拉打開了魔盒，實際是氣候變暖，冰川融化，岩石**。山頂業拉山海拔4658米，經幡烈烈，信徒集會，高山特有的刺草給其圍上綠色項圈。回頭一望，夕陽下群山金碧輝煌，千山在朝拜，萬壑在腳下，雪峰鑲嵌了金冠。這貧瘠赤誠的山脈，為自己的頂峰獻上綠色的華冠，這靈性磅礴的天空，為遙遠的祝福架起了虹橋。展望後山，盤山公路象一條銀色的大河在綠色中流淌，直到視野之外。這姊妹山，感歎著造化鍾神，這一小時路途，感歎著第三梯級提升至第一梯級的兩千多米的險情。

夜宿半山腰中的邦達，看滿天繁星近在咫尺，伸手可摘，朋友們聚餐中規劃行程，我在沉靜中與你神會，漆黑的高山有一種神奇的**。夜靜靜，犬諤諤，人清清，偶爾一狼嗥叫，群犬相應，相互示威直到犬聲主宰高原之夜，平安以平和寧靜展示夢中，恍惚神遊岡底斯——那個信徒的聖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