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二嫂探親
二嫂的真實姓名,除了曾經和二嫂的老頭子當年住一個宿舍的幾個退休老師傅,已經沒有幾個人知道了。實際上,老師傅們最直接的稱呼,還是“李二嫂”。不難猜測,二嫂那口子姓李,在家排行老二。不過,有一出戲叫做《李二嫂改嫁》,知道了這些,人們對她稱呼最多的還是:二嫂。
農村出來的李二哥是個實在人,從招工來礦的那天起,吃飯—上班—睡覺,就成了他的“三部曲”,二哥整天逑在宿舍,喜歡抽煙,但是滴酒不沾。二哥的工作沒地說,有時為了區隊趕任務,一幹就是個把月不休班。隻有在這時,人們才能見到來礦探親的二嫂。
1979年,在初中同桌的二哥二嫂,經過老師的撮合,成了家。那時二哥工資不高,但還能養家糊口。每月工資一開,二哥便憑著采掘工56斤飯票和零散菜票,通過設在礦山的郵電局把錢寄到百十裏地外的老家,添置家用,供孩子上學。
二嫂來礦,是這年剛收過麥。身材高挑,睡夢中都是笑靨的二嫂,在單身宿舍住上幾天,裏裏外外拾掇的幹幹淨淨。盡管二嫂來礦,同室的工友要“換防”找宿舍休息,但他們還是經常借口回屋拿東西,與二嫂聊上一會。二嫂有時拿著幾張破舊報紙在讀。
冬去春來,寒暑幾度,二哥繼續在掘進七區工作,二嫂也在忙完農活後來到礦上看望二哥。
1989年秋日的一天,離八月十五也就幾天時間。正在地裏忙秋收的二嫂,被村婦女主任喊了回來。隻見家門口停著一輛“大頭車”,心裏已經明白了幾分。從前聽人說過,礦上出了事故啥的,就派車把家屬接到礦上,商量處理善後。一進家門,二嫂的二老坐在太師椅上,滿臉的愁容。接著,礦上來的同誌就把李二哥在井下工傷的消息說了,請二嫂一塊到礦上探望。
“誰家在礦上幹工,也不願意攤上那種事。終究是生活的頂梁柱,一家的主心骨啊。”二嫂聲淚俱下,在容納1500人的禮堂,向工人師傅們講解安全。這是二哥走後的第二年。
二嫂回憶著。那天來礦的路上,車子顛簸,我的心裏像打碎了的五味瓶,各種可能的情況都猜測著。後來聽工友們說,這幾天二哥寢食不安,有時嘟囔著要回家一趟,原先漂亮的雙眼皮變成了三眼皮。
這天,迎頭剛剛打完炮眼,借放炮員裝跑的當兒,二哥就地坐在了剛打完還沒來得及支護的勞保窩裏。炮煙散盡,準備耙裝了,組長老張發現了躺在勞保窩裏的李二哥,臉上布滿了血,勞保帽仍舊坐在腚底下。
“新河,新河。”張組長聲聲呼喚著二哥的名字,可他連眼皮都不再抬一下。老張迅即招呼一班人,停下手中的活計,將李二哥抬上了井。
“一家六口人,上有老下有小。沒有了男人,在老家,鄉親們看不起,自然麥收秋種更是難上加難,其中的苦處向誰說叨。兄弟們,你的生命實際上不光屬於你自己啊。在井下工作,要對一家老小負責呀。”每逢重大節日來臨,礦上女工協管會就驅車把二嫂請到礦上,講個人不注意安全、親痛離別的故事,二嫂講得最多的是對李二哥的思念。會場內外,一片嗚咽聲,台上語言難續,台下抽搐連綿。這幾年新台礦招收的900名農合工,都見過二嫂,聽過她的“課”。每當這時,礦上也把工友們的捐助、組織的撫恤、工會的救濟一塊送到二嫂的手裏。
轉眼間,一晃幾年過去了,二嫂的兩個孩子先後讀了大學。二哥的工友們,逢節堅持租車去看望二嫂。這天,年近花甲卻身體硬朗的二嫂,又一意孤行地隨車來到了礦上,來到了李二哥曾經工作過的掘進七區學習室。她要為新入礦的37名新工人,講講老李的故事。“我們來到世上不容易,這麽些年輕人人湊在一起幹活是緣分,組成一個家庭更不容易。年輕人對得起父母,對得住老婆孩子,在井下工作時,就得把安全看成天,把自己看成是頂梁柱。天塌了,柱子倒了,一家人就沒了好日子過;你一個人走了,家裏可咋過呀!”二嫂說著說著,已經淚流滿麵,不能自己。“可不能像你李叔,撇下我們,沒有一句話,就走了呀。”人們把傷痛至極的二嫂攙扶到了掘進七區辦公室。
前幾年,二嫂的大兒子畢業分配在了山東的海濱城市,把一生含辛茹苦的老娘接了去。打那,二哥的工友們就再也沒見到二嫂,掘進七區的年輕人就聽了那一生中僅此一次卻能記一輩子的教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