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先生

馮夢龍

後漢司馬徽不談人短①，與人語，美惡皆言“好”。有人問徽安否，答曰：“好。”有人白陳子死，答曰：“大好。”妻責之曰：“人以君有德，故此相告。何聞人子死，反亦言好？”徽曰：“如卿之言亦太好。”

今人稱“好好先生”，本此。

【注釋】

①後漢：東漢。司馬徽：潁川陽翟（今河南禹縣）人，字德操，人稱“水鏡先生”。久居荊州。善知人，曾向劉備推薦了諸葛亮與龐統。後劉琮降曹操，他抑鬱而病死。

【作意】

諷刺不問是非的好好先生。

【鑒賞】

司馬徽這個人不太有名，但他卻是諸葛亮、龐統出山的推薦人。劉備就是聽了他的推薦之後才下定決心“三請諸葛亮”的。從他對劉備說出“識時務者在乎俊傑”這樣的“名言”來看，好像他不應該是一個如此是非不分的“好好先生”。但這則小品所寫的司馬徽卻是一個藝術典型，不一定要作為曆史人物來對待。他這種“不談人短”的處世哲學，其實正是喪失公理、善惡不分甚至是非顛倒的黑暗社會所造成的，可以說是扭曲的社會所造成的扭曲的靈魂。如果他心中無美惡之分而隻是說“好”，那是胡塗或者愚笨，如果他心中有美惡而口不能言，那是一種難以言說的痛苦。

好好先生的產生有其深厚的社會土壤。可笑與可詛咒的不應是好好先生，而是產生好好先生的那個社會！馮夢龍的諷刺其實還沒打中要害。

【補充說明】

馮夢龍在《笑府·序》中說：“古今來莫非話也，話莫非笑也。……話之而疑之，可笑也；話之而信之，尤可笑也。經書子史，鬼話也，而爭傳焉；詩賦文章，淡話也，而爭工焉；褒譏伸抑，亂話也，而爭趨避焉。或笑人，或笑於人，笑人者亦複笑於人，笑於人者亦複笑人——人之相笑寧有已時！《笑府》集笑話也，或閱之而喜，請勿喜；或閱之而嗔，請勿嗔。古今世界，一大笑府，我與若皆在其中，供人話柄。不話不成人，不笑不成話；不笑不話，不成世界。”可見他作笑話的嚴肅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