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日閑

馮夢龍

有貴人遊僧舍，酒酣，誦唐人詩雲①：“因過竹院逢僧話，又得浮生半日閑②。”僧聞而笑之。貴人問僧何笑，僧曰：“尊官得半日閑，老僧卻忙了三日。”

【注釋】

①唐人詩：指唐李涉寫的《題鶴林寺僧室》。 ②浮生：塵世生涯，即人生。

【作意】

諷刺貴人的附庸風雅帶給別人的痛苦。

【鑒賞】

舊時官僚出巡，都是搭足架子。打前站的工作人員狐假虎威，發號施令，總要把下麵弄得雞飛狗跳才算罷休。但可笑而又可惡的是，官僚到了所在地，偏要假惺惺忸怩作態一番，裝出一副關心民瘼或清高自許的樣子來。這篇小品所說的貴人到僧舍去附庸風雅，以唐人詩句表白自己的“閑適”心情，其實是以此自誇，好像他平時公務纏身，忙得不得了，僅僅此時才有“半日閑”似的。妙的是僧人的回答，說為了您老人家這半日閑，害得我整整忙了三日，點出其“害民”的實質。貴人聽了之後，反應如何，沒有下文，想必是很尷尬的。但僧人是陪著笑臉說的，大概老爺也不好發作吧。

一則小品，幾十個字，卻畫出一幅形象的席間鬥智圖，真是令人絕倒。

【補充說明】

據認為是馮夢龍的可一居士在《醒世恒言·序》中說：“六經國史而外，凡著述皆小說也”，十分看重作品的“醒世”作用和“導愚”作用。主張“以醒天之權與人，而以醒人之權與言”，從這則小小的笑話也可看出他的“醒世”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