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章 安陽書生

（晉）幹寶

安陽［1］城南有一亭，夜不可宿，宿，輒殺人［2］。書生明術數［3］，乃過宿之。亭民曰：“此不可宿。前後宿此，未有活者。”書生曰：“無苦［4］也。吾自能諧［5］。”遂住廨舍［6］，乃端坐誦書，良久乃休。

夜半後，有一人，著皂［7］單衣，來往戶外，呼亭主，亭主應諾［8］。“見亭中有人耶？”答曰：“向者［9］有一書生在此讀書，適［10］休，似未寢。”乃暗嗟［11］而去。

須臾［12］，複有一人，冠［13］赤幘者，呼亭主。問答如前，複喑嗟而去。既去，寂然。

書生知無來者，即起，詣向者呼處，效呼［14］亭主。亭主亦應諾。複雲：“亭中有人耶？”亭主答如前。乃問曰：“向黑衣來者誰？”曰：“北舍母豬也。”又曰：“冠赤幘來者誰？”曰：“西舍老雄雞父也。”曰：“汝複誰耶？”曰：“我是老蠍［15］也。”於是書生密便誦書至明，不敢寐。

天明，亭民來視，驚曰：“君何得獨活？”書生曰：“促索劍來［16］，吾與卿取魅。”乃握劍至昨夜應處，果得老蠍，大如琵琶，毒長數尺；西舍得老雄雞父；北舍得老母豬。凡殺三物，亭毒遂靜［17］，永無災橫［18］。

（見《搜神記》）

〔1〕安陽：縣名，故址在今河南省安陽縣西南。 〔2〕殺人：人被殺。 〔3〕術數：方術。這裏指一種能製服邪魔的法術和本領，是一種迷信的說法。 〔4〕無苦：不要緊，不要為此憂慮。 〔5〕諧：和諧，這裏指從容對付。 〔7〕廨（ｘｉè懈）舍：過去指官署小的房子，這裏借指安陽亭中的住房。 〔7〕皂：黑色。 〔8〕應諾：答應。 〔9〕向者：剛才。 〔10〕適：正好。 〔11〕喑（ｙīｎ音）嗟：輕聲歎氣。喑，原意是啞：嗟，歎息。 〔12〕須臾：一會兒。 〔13〕冠：這裏作動詞用，意為戴。 〔14〕效呼：學著叫。 〔15〕老蠍：蠍子的自稱。 〔16〕促索劍來：快取劍來。 〔17〕靜：同“淨”，意為盡。 〔18〕災橫：禍害。

本篇寫書生胸有成竹、膽大心細、本領高強、為民除害的故事。層次清楚，詳略有致，虛實得當，引人入勝。特別是有意重複的運用，相當成功：三次提到書生誦書，三次提到亭主問答，兩次提到亭民與書生的對話，但大重複中有小變化，讀來不覺沉悶和囉嗦。當然，所謂書生靠明術數能製服邪魔、以及豬、雞、蠍能成精變人害人之類的描寫是一種迷信，我們不妨當作童話來看待，從中可以悟出：精怪害人多半是被害者自我驚嚇所致，如書生從容鎮靜，精怪便無所施其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