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許南金

（清）紀昀

由皮［1］許由金先生，最有膽。在僧寺讀書，與一友共榻。夜半，見北壁燃雙炬。諦視，乃一人麵出壁中，大如箕，雙炬其目光也。友股栗欲死，先生披衣徐起，曰：“正欲讀書，苦燭盡，君來甚善！”乃攜一冊，背之坐，誦聲琅琅。未數頁，目光漸隱。拊壁呼之，不出矣。

又一夕，如廁，一小童持燭隨。此麵突自地湧出，對之而笑。童擲燭仆地，先生即拾置怪頂，曰：“燭正無台，君來又甚善。”怪仰視不動。先生曰：“君何處不可往，乃在此間？海上有逐臭之夫［2］，君其是乎？不可辜君來意。”即以穢紙［3］拭其口。怪大嘔吐，狂吼數聲，火燭而沒，自是不複見。

先生嚐曰：“鬼魅皆真有之，亦時或見之；惟檢點［4］生平無不可對鬼魅者，則此心自不動耳。”

（見《閱微草堂筆記》）

〔1〕南皮：縣名，治所在今河北省滄州市南。 〔2〕海上有逐臭之夫：海邊上有一個專門愛好追隨奇臭男人的人。典出《呂氏春秋·遇合》。 〔3〕穢紙：揩屁股的紙。 〔4〕檢點：檢查對照。

紀昀（1724—1805），字曉嵐，一字春帆，直隸獻縣（今河北省獻縣）人，乾隆十九年進士，後為翰林院編修，曾主持“四庫全書”的編纂工作，並得到嘉獎和升遷。著作甚多，《閱微草堂筆記》是其代表作之一，包括《灤陽消夏錄》、《如是我聞》、《槐西雜誌》、《姑妄聽之》、《灤陽續錄》五種筆記小說，由他的門人盛時彥編輯刊行。由於他不滿蒲鬆齡寫《聊齋誌異》的做法，轉而自搞一套，思想上重視“不乖於風教”，藝術上故作簡樸而多說教，“小說”味較差。不過，由於他“本長文筆，多見秘書，又襟懷夷曠，故凡測鬼神之情狀，發人間之幽微，托狐鬼以抒己見者，雋思妙語，時足解頤；問雜考辨，亦有灼見”。（魯迅語）《許南金》寫許南金不怕鬼的故事，僅以兩個細節，即呼之欲出，寫出了一腔正氣，讀了令人膽壯。許南金對待鬼的辦法是役之為我所用並曉之以理，豪爽中夾雜著幽默，實乃大長人的正氣，大滅虹的威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