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神相

（明）陸灼

齊王好談相［1］，士之以相進者，接踵於朝。有自稱神相者，介艾子［2］以見王，曰：“臣鬼穀子之高足弟子而唐舉之受業師也［3］，則臣之術可知矣。王亦聞之乎？”王笑曰：“寡人［4］乃今日而聞君矣。試觀寡人何如？”答曰：“王勿亟［5］也，臣相人必熟視竟日［6］而後言；言無不中。”於是拱立殿上以視。

俄，有使者持檄入白，王變色。相者請其故，王曰：“秦圍即墨三日矣［7］，當發援兵。”相者仰而言曰：“臣見大王天庭［8］黑氣，必主刀兵。”王不應。

須臾，有人著械［9］入見，王色怒。相者問其由，王曰：“此庫吏盜金帛三萬，是以囚之。”相者又仰而言曰：“臣見大王地角［10］青色，必主失財。”

王不悅，曰：“此已驗之禍，請勿言。但言寡人終身休咎［11］何如爾！”相者曰：“臣仔細看來，大王麵部方正，不是個衣衣之士。”

艾子趨而前曰：“妙哉，先生之相也！”齊王大笑。相者慚而退。

（見《艾子後語》）

〔1〕齊王：戰國時齊宣王。這裏是假托他的名。好談相：喜歡談論相麵術。 〔2〕介艾子：通過艾子的介紹。艾廣，傳說是一個滑稽多智之人。 〔3〕鬼穀子：相傳為戰國時楚國人，以善於謀算出名。唐舉：戰國時梁國人，也是有名的相術士。 〔4〕寡人：古代君王對自己的謙稱。意為少德之人。 〔5〕亟：急。 〔6〕熟視竟日：注視一整天。 〔7〕秦：秦國。即墨：今之山東即墨，當時是齊國的轄地。 〔8〕天庭：相麵術語，指人頭部兩眉之間，前額的正中。 〔9〕著械：身被枷鎖一類刑具。 〔10〕地角：相麵術語，指人臉部兩頰骨的下麵部分。 〔11〕休咎：吉凶、福鍋。

《艾子後語》作者一作無名氏，今按《續說郛》本等作陸灼。陸灼為明末長州（今江蘇蘇州）人，生平不詳。據書中序言稱，他“幼有謔癖”，在旅居金陵時，將所記的故事中“尤雅”者共十五則附在《艾子雜說》（傳說為蘇東坡所撰）後刊行，明確說有所寄寓而非戲言。

《神相》表麵上是諷刺吹牛而並無實際本領的相術士，實際上則有所寄托，諷刺了那些混跡官場、隻會吹牛拍馬、察言觀色的無恥無能之輩。齊王三次請相，寫來同中有異，且帶有一種冷峻的幽默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