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買奴

（隋）侯白

鄠縣［1］董子尚村，村人並癡。有老父遣其子將錢向市買奴，語其子曰：“我聞長安人賣奴，多不使奴預知之，必藏奴於餘處［2］，私相平章［3］，論其價值，如此者是好奴也。”

其子至市，於鏡行［4］中度行。人列鏡於市，顧見其影，少而且壯，謂言市人欲賣好奴而藏在鏡中，因指麾鏡［5］曰：“此奴欲得幾錢？”市人知其癡也，誑之曰：“奴直［6］十千。”便付錢買鏡，懷之而去。

至家，老父迎門問曰：“買得奴何在？”曰：“在懷中。”父曰：“取看好不？”其父取鏡照之，正見眉須皓白，麵目黑皺，乃大嗔，欲打其子，曰：“豈有用十千錢而貴買如此老奴？”舉杖欲打其子，其子懼而告母；母乃抱一小女走至，語其夫曰：“我請自觀之。”又大嗔曰：“癡老公！我兒止用十千錢買得子母兩婢，仍自嫌貴？”老公欣然釋之。於餘處尚不見奴，俱謂奴藏未肯出。

時東鄰有師婆［7］，村中皆為出言甚中［8］。老父往問之，師婆曰：“翁婆老人，鬼神不得食，錢財未聚集，故奴藏未出。可以吉日［9］多辦食求請之。”老父因大設酒食請師婆。師婆至，懸鏡於門而作歌舞，村人皆共觀之。來窺鏡者，皆雲：“此家王相，買得好奴也。”而懸鏡不牢［10］，鏡落地分為兩片。師婆取照。各見其影，乃大喜曰：“神明與福，令一奴而成兩婢也。”因歌曰：“合家齊拍掌，神明大歆饗””。買奴合婢來，一個分為兩。”

（見《啟顏錄》）

〔1〕鄠縣：即今陝西省戶縣。 〔2〕餘處：別處。 〔3〕平章：商議，這裏是指討價還價。 〔4〕鏡行：賣鏡的鋪子。 〔5〕指麾鏡：指點著鏡子。麾，同“揮”。 〔6〕自：同值。 〔7〕師婆：巫婆。 〔8〕皆為出言其中：都說她說的話很準確。 〔9〕吉日：吉祥日子。 〔10〕懸鏡不牢：鏡掛得不牢固。 〔11〕歆饗：鬼神高興地享受祭品。

《啟顏錄》是我國較早的一部笑話總集，魯迅認為書中“事多浮淺，又好以鄙言調謔人，誹諧太過，時複流於輕薄矣。”原書十卷，已佚，現在《太平廣記》等書中尚存一百多則。作者傳說是隋代的侯白，他能說善辯，滑稽多智，擅長幽默。

《買奴》嘲諷了一群自以為是卻不認識自己麵貌的癡人，事情本身的確是淺薄而無深意，但故事比較完整，而且似乎有所寄托。在我國古代豐富的笑話作品中，有一定的代表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