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陳初童謠①

陳初童謠①

禦路種竹筿，②

蕭蕭已複起；

合盤貯蓬塊，③

無複揚塵已。④

——《樂府詩集》

【注釋】

①陳——南北朝時陳王朝，由陳霸先建立，時為５５７～５８９年。

②禦路——皇宮中專供皇帝走的道路。竹筿，小的竹子。筿音ｘｉǎｏ（小）。

③合盤——宮中用的裝盛東西進呈皇帝的器具。蓬塊——又稱“蓬顆”，指長有蓬草的土塊，一般指墳上長草的土地。

④已——同“矣”，語氣詞。

【賞析】

我國曆史上的魏晉南北朝時期，是一個動亂頻繁、戰火紛飛的大混亂時期。三百多年時間內，王朝興替猶如走馬燈似的，特別是南北朝的一百多年中，短命王朝、短命皇帝之多幾乎成了這時的政治特色之一。如南朝宋，六十年中換了八個皇帝；南齊，二十三年中換了七個皇帝；梁，五十五裏換了七個皇帝；陳，三十二年中，也換了五個皇帝；真有點“亂哄哄你方唱罷我登場”的味道。有些皇帝在位隻有一年甚至幾個月，一方麵是他們荒**無恥、縱情聲色所致，另方麵更重要的是廢立頻繁，殺伐不已，使我們在王朝的改換、皇帝的更迭中看到了充滿刀光劍影的陰謀詭計。這種動亂，不僅給廣大人民造成了巨大的災難，而且也讓統治者自己嚐足了苦頭。這首《陳初童謠》就是當時動亂曆史的一種寫照。

童謠通過對一個被戰火摧毀的王宮的描繪，撫今追昔，發出無限感慨，是對繁華往事的一曲無可奈何的挽歌。童謠的高明之處是：反映這麽一個大的主題卻選擇了兩個極小的細節。“禦路種竹筿，蕭蕭已複起”，是寫路的荒涼。原來供皇帝行走的禦路，寬闊平坦，幹淨明亮，寸草不生，可如今不但長出了細細的竹子，而且是竹影扶疏，微風吹來，蕭蕭作響，竹枝隨風起伏，如泣如訴，充分顯示出荒涼的時間之久和荒涼的氣氛之悲。“合盤貯蓬塊，無複揚塵已。”這是就路邊的遺物作進一步的刻畫。合盤過去都是用來盛放瓊漿玉液、山珍海味送給皇帝、後妃們享用的，可是如今盛的是什麽呢 是長了草的土坷垃，而且從此以後，再沒有人過車往揚起新的灰塵來增加它的分量。真是死樣的寂靜，絕對的荒涼。這兩個細節描寫，向讀者展示的就是這樣一幅動人心魄的悲涼冷寂的圖畫！昔日的繁華到哪裏去了？ 何以會如此？這些問題會自然地在好思考的讀者心中油然而生。

值得注意的是，童謠所寫的並非個別情景，而是一種普遍現象。南朝的四個王朝都建都南京，童謠所寫，應是南京的情況。就是這個南京，曾多次重複上演這樣的悲劇。比這首童謠早的，如《晉書·五行誌》記載的《太和初童謠》：“犁牛耕禦路，白門種小麥。”比它晚的，如李白的《登金陵鳳凰台》所寫：“吳宮花草埋幽徑。晉代衣冠成古丘。”清孔尚任的《桃花扇·續四十出》所描寫的秣陵（南京）的殘破景象：“鴿翎蝠糞滿堂拋，枯枝敗葉當階罩！誰祭掃？牧兒打碎龍碑帽！”如此等等，僅南京一地，千百年來，人世滄桑，變化是何等巨大，而統治階級盡管煊赫一時，最終卻隻是黃土一抔。脫離人民的壓迫者們，他們永遠不會吸取曆史教訓，總是要重蹈覆轍，他們隻配得到這樣的下場！

【今譯】

往昔帝王路，細竹任縱橫；微風拂枝葉，蕭蕭訴悲情。金玉合盤裏，蓬塊作主人！寂靜如滅絕，何處覓揚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