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言小說的魅力

最近,有朋友托我代購《三會本聊齋誌異》,並希望我順便多介紹一些文言小說給他。朋友覺得,文言小說讀起來“別有一種魅力在”。我對此也略有同感。

文言小說大約是中國的特產,它以中國特有的文言文來寫作,曆史悠久。如果從西漢以前的《山海經》算起,已有二千多年“高齡”了。其間以魏晉、唐宋、清初三個時間特別繁榮,即使在《五四》以後,白話文占了統治地位,文言小說仍然受到許多讀者的歡迎,魯迅輯的《唐宋傳奇集》、蒲鬆齡的《聊齋誌異》以及大批的文言小說選本源源不斷地湧現出來,就是最好的證明。

朋友說的文言小說的“魅力”究竟何在?我覺得主要是否有這麽幾個方麵:

首先是內容方麵的多樣性特別是有些神奇怪異的故事是白話小說中所沒有或少見的。從《山海經》中的誇父逐日、鯀禹治水、共工觸山,到《搜神記》中的神精靈鬼,到唐宋傳奇的龍宮、白猿,直到《聊齋誌異》等書中的花妖狐魅,天曹地獄等等,在我們麵前展開了一個色彩絢爛、豐富多彩的世界。這個世界是現實社會中所沒有的,但又可從現實社會找到它的影子。讀者從中自可領會到一種別樣的樂趣,得到另一種美的享受,並受到特別的藝術感染。

其次是語言的精練。文言的特點是言簡意賅,同樣的意思,白話也許要說上一大串,但文言可短短幾句便表達清楚了。文言文的大體內容是可以言傳的,而其中蘊含的神韻和靈氣則是隻能意會,難以與外人道的。像蒲鬆齡在他的俚曲中可以寫出很道地的口語,但他的《聊齋誌異》卻仍然用文言寫成,恐怕與他偏愛這種文體不無關係。我們讀他的小說,同時會為他小說中運用文言文的高超純熟而傾倒。孫犁同誌曾說過,《聊齋》的用文言,不但不是缺點,也許正是它的長處。從這個意義上講,把一些文言文“譯”成白話,其動機也許可敬,但實際上卻是一件吃力不討好的事情。最好還是讓讀者自己去領受那份美感,那種韻味。

再次是形式的自由。文言小說的“老祖宗”就是“街談巷語、道聽途說者之所造”、“合叢殘小語,近取譬論,以作短書”,所以形式幾乎是絕對自由(也許正因為如此,有些小說看起來並不像小說),文字長短不拘,寫法五花八門,特別是其中大量的所謂“筆記小說”更是介於小說與散文之間,真是如行雲流水,天馬行空,自由之極,比起現在有些小說總是像端著一個架子,有一個“框框”來,似乎令人感到舒服得多。

當然,文言小說也有其不足的一麵,就是數量雖多,但精品不足(據侯忠義等同誌編的文言小說書目,大約有二三千種文言小說,其中優秀之作不會超過十分之一)。另外,文言這種形式,沒有一定文化素養作根基,一般人看不太懂,這也在某種程度上限製了它的讀者麵。

(《文匯讀書周報》1994年1月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