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是自己的香

我家四口人，都是“識字分子”，家中別無長物，惟獨藏書是略可誇耀於人的。幾年前搬家時，單位的“大發”車運來一車又一車的書，堆在樓下，像一座小山，有的鄰居還以為是新華書店搬來了呢。

家中以我“識字”的時間最長，“資格”最老，擁有的書當然也最多，但令人可氣的是，我當作寶貝似的書在我兩個女兒眼中卻幾乎一文不值。除了那些中外文學名著尚能博得一點青睞外，對於我的“吃飯家什”——中國古典文學的理論著作及詩文集之類，她們都不放在眼裏。每當要搬家或書櫃裏放不下時，她們就會說：“爸爸，你的這些書好摜摜脫嘞。現在是什麽時代，啥人還要看你的這些老古董！”

我不甘示弱，存心氣氣她們：“哼，你們看不懂，所以拿我的書出氣是吧？這些書可是中國五千年文化的精華！”

“好好好，把你的‘精華’挪一挪吧，”女兒不同我爭了，卻給我出了難題：“我們的書也沒地方放了，你不能老是‘侵略’我們的地方。”

這一手的確厲害。我們家四個人幾乎是四個行當，大女兒讀的外貿，有她的一攤外文與經貿方麵的書，小女兒學的是烹飪，但愛好的卻是言情和通俗的書刊、妻子在出版社幹的是文化與生活方麵的編輯，也有她的特定的領地。大家都有一個圖書的“勢力範圍”，都要爭取一塊“立足之地”，她們往往先是嚷嚷要“門戶開放”，結果總是“侵犯”到我的領地。眼看我的許多書從書櫃裏被擠出來，或束之高閣，或蜷縮於床下，最後甚至被賣之於“廢品回收站”，她們不但不心疼，還要說什麽“早就好賣賣脫了”，你說氣人不氣人？

有些書我實在舍不得賣掉，又實在無處可放，便悄悄地把它們塞到放衣物的櫃子最裏麵，外麵仍然讓她們放衣物東西。不料，最後還是被女兒識破，向我提出“抗議”，要我立即將這些“異己分子”遷出。於是我隻好開展調換辦法，再讓出一些“地盤”給她們，事情才會平息。有時候，我和女兒都為了自己藏書的地盤而各不相讓時，往往是妻子“妥協”來解決矛盾：從她的地盤中割一塊給女兒，也可求得一時平安。

我總想靠著老爸的身分，潛移默化地讓女兒能聞到我的書香，但迄今為止，收效甚微。她們仍舊沉迷於自己的書香世界，對我擁有的領地很少感到興趣。我真傷心。

唉，有什麽辦法，也許書也是自己的香吧？

（原載《解放日報》1994年7月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