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文化
咱們中國人真是聰明,“修辭學”尤其學得到家。譬如在吃風大熾之時,為了避免“大吃大喝”的惡諡,便發明出“茶文化”、“酒文化”、“吃文化”之類,仿佛同樣的吃,隻要與“文化”一掛鉤,便會立刻“高雅”起來。
於是,“吃文化”便在國內“日新月異”地突飛猛進,“成績”也越來越令人“歎為觀止”:
城鄉各地,到處可見大賓館、小飯店和無數的餐廳、酒樓、咖啡館、海鮮城,無數乘車的、走路的進進出出,於觥籌交錯之中,一個個吃得紅光滿麵,酒足飯飽,還有大盆小碗的佳肴美食變成“殘羹剩飯”成了豬玀們的“美食”或倒進陰溝成為汙染源……據說,僅公款吃喝一年就達幾百億元,加上“私家擺闊”,其數字更不知有多少。那宴席的標準從“四菜一湯”的數百幾十元發展到成千上萬,報載已有人將一密碼箱中的32萬元作為一席之資,使過去所謂的“富家一席酒,窮漢半年糧”大大地遜色,簡直要“無地自容”了。試想,按我國貧困縣農村人均年收入200元計,則半年為100元,這一席酒便是貧困縣3 200個“窮漢”的“半年糧”了,豈不偉哉!
而與此同時,“文化”則越吃越沒有市場,有些地方差不多要被“吃”光了:全國人均圖書館的經費隻有幾分錢;為救助失學兒童的“希望工程”幾年中隻收到幾億元捐款,遠不及吃喝款的百分之一;略帶諷刺意味的是,那些以傳播“文化”為使命的書店、劇院、影院、書場、音樂廳之類,不但得不到更新和發展,反而不斷被蠶食。我們聽到電影院的廣播在號召人們去喝咖啡,吃快餐,我們看到某個劇院的地方辦起了一個個餐廳,素有“出版街”之稱的紹興路,如今兩頭都是餐館與食攤,路中的昆劇院和中學也都租給別人辦起了飲食店,據說在那裏的某文化機關也把房子租給了一家什麽中心,即將辦成一個有吃有玩的好去處,原有的幾家出版社相形見絀,已經顯出可憐相了。看來,不久的將來,“出版街”就要讓位給“吃飯街”了。
“吃文化”,最好是既“吃”又有“文化”,越“吃”越有“文化”,而不要隻是借了“文化”的美名來“吃”,更不要許多人都張著血盆大口來“吃”文化,把我們這個文化本來就不多的地方“吃”得精光,變成蠻荒一片。
有一位現在已在他的祖國不大行時的偉人說過:一個文盲充斥的國家是建不成社會主義的。在我們這個已有近20%人口是文盲的國家裏,如果聽任饕餮之徒不斷地大“吃”文化,其後果如何不是很清楚嗎?
(《文學報》1993年8月5日,署名:司馬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