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章 履霜8

佩筠邊放地膜玉米,邊逗引兒子誌強,讓他學叫“媽媽”,兒子隻是“啊啊……”她失望地責怪道:“小祖宗,你何時會叫一聲媽媽呢?”

豈料,她低頭不留意時,兒子一聲字正腔圓的“媽媽”聲,如春雷,石破天驚。佩筠似乎懷疑自己的耳朵聽錯了。她撂下手裏的鏟子,一把抱起兒子,激動地說:“小祖宗,你叫一聲媽媽了,是不是?再叫一聲,讓媽媽聽聽!”兒子又是一聲“媽媽!”佩筠的眼眶濕潤了,因為這畢竟是孩子又成長了一步的標誌。

的確,人生有許多珍貴的第一次,慈母“十月懷胎,一朝分娩。”當你第一次呱呱墜地,來到這個世界,第一次睜開朦朧的眼睛,第一次吮吸慈母的乳汁,第一次學會叫一聲“媽媽”,第一次學會爬行,第一次邁開人生的第一步,第一次背著書包走進學堂,第一次考了鮮紅的100分,第一次處女流紅,第一次和一個心儀已久的異性接吻……許多珍貴的第一次,是多麽的令人渴盼,令人激動和振奮。

從小失去父愛的孩子,僅僅依靠既要務農又要看護孩子裏外一人支撐的她抓養,渴盼兒子一天比一天成長的心情有幾人理解呢?

兒子一聲情真意切,字正腔圓的“媽媽”,佩筠確實感到距離兒子成才的終點又邁進一步。她怕兒子打著石膏的左手抓車子的橫杆,幹脆一手抱著兒子,一手放地膜玉米。

凝聚中華民族優良品性:“吃苦耐勞,堅韌不拔,頑強拚搏”的佩筠,再加上一顆偉大的母愛心,征服了和正欲征服著人生諸多的難以估料的艱難險阻。

看到孩子的左胳膊活動自如,佩筠決定提前幾天到縣醫院再做個X射線透視,看孩子的骨頭彌合的如何。她怕別人說閑話,再不願麻煩山娃用手扶拖拉機送她娘倆到醫院去。

晚上,她將家裏的零活準備好,天麻麻亮,就抱著孩子,打算趕上通往縣城的第一輛班車。

當佩筠抱著孩子趕到鎮上,那輛通往縣城的班車已坐滿了人,佩筠隻好說明孩子的情況,司機看到孩子胳膊上打的石膏,在眾人的勸說下,司機隻好讓佩筠帶著孩子坐在發動機的蓋上,說到了縣城,一旦發現交警,讓佩筠盡快蹲在行道裏,佩筠感激地說:“行!行!”

車站離醫院將近二裏路,佩筠緊趕慢趕,到醫院一看,拍片子的病人已排成隊,她前麵有二十多人了,佩筠趕緊抱著孩子排在後麵,一會兒,她的後麵又跟著四五人,隻是醫生還沒上班。佩筠想:“輪到自己的兒子檢查怕到正午了!”一想到家裏情況,隻好走到前麵懇求說:“哪位大哥,大姐行個好,我實在沒辦法了,孩子爸離世了,家裏隻有我一人,孩子又這樣,豬,牛關圈著,家裏不知鬧騰成咋樣子了,今早來再拍個片子,想盡快回去,若耽擱下午回不了家,後果不堪設想”。

站在前麵的隻是望著她,沒有應聲。忽然,排在第二的一位上年紀的,穿著像退休幹部的老人站出說:“我這幾天反正不回去,縣城的兒子留我下來,說遊幾天,他小車送我呢!”

老人的一句話,一下子逗起了這些人的好奇心,他們七嘴八舌地談論,有的問老人兒子在縣城幹什麽?有的說他早看出老人家是個閑人,從走路的姿勢看,不是我們這些鄉下來的老粗,走路腰弓得像蝦,說話土裏土氣。眾人你一言我一語,說的老人很開心。當大家一聽老人的兒子給縣長開車,不禁都發出“啊”的驚歎聲。

孩子的骨頭果然彌合得很好,佩筠一顆懸著的心總算落地了,醫生說可以拆去石膏了,隻是叮嚀佩筠以後對孩子多加看護,孩子骨頭嫩著呢?稍不留神跌倒易骨折。佩筠不住地點頭,臨走時問一聲要不要開點藥,醫生隻是說孩子缺鈣,開了幾包龍牡壯骨衝劑”,說一天一包,吃了有利益孩子發育。

她想在縣城給兒子買條線褲,一想到家裏情況,格外焦急,一出醫院門,就直奔車站。通往某鎮的班車出發還得近一小時,但車上已坐上多一半的人了,佩筠不敢磨蹭,急忙坐上去,才感到想小便,隻好讓旁邊的一個和自己年齡相仿的女人抱兒子一下。

車到某小鎮,需下車,步行上山,她一看電子表剛好下午兩點,坐在山坡上,借歇息之際給孩子哺乳。左手拆去石膏的兒子,感到手突然輕鬆了,快活的雙手牢牢抓住她的乳峰,貪婪地吮吸不休,小嘴發出“啪啪……”有節奏的響聲,似乎證明自己嘴上有力了,又成長了一步。

望著兒子吮奶的可愛情景,佩筠一手撫摸著兒子的屁股,一手撫摸著兒子的後腦勺,疼愛地說:“小乖乖,慢慢喝,誰又沒和你爭搶,猴急啥呢!”

歇息了片刻,依舊照來時將布帶子纏在兒子和自己的腰間,開始上山。來時匆忙無暇留意一路的景色,現在,兒子的胳膊複查彌合得很好,佩筠心情愉快多了,她邊走邊看沿途的景色,山路兩旁的桃花開得爭奇鬥豔,招引蜜蜂嗡嗡紛飛,佩筠鼻子就近一嗅,一股花香味撲鼻,給人一種愉悅之感,她折了一支開得豔麗的桃花,放在兒子嫩嫩的小手裏,幫著兒子握緊,邊走邊搖著逗兒子:“繞繞手,叫媽媽!”兒子一聲媽媽,樂得佩筠臉像桃花豔麗。

開得正豔的桃花叢中,一隻**的雌畫眉鳥兒跳上躍下,求偶**,逗引得一隻雄畫眉鳥兒緊逐不舍,佩筠的心裏猛一搐動,格外難受。

人常說:“三月是個多情的月。”風動,一切有生命的心都動,萬物複蘇,柳綠花紅,鶯歌燕舞,大地一片生機勃勃的景象。佩筠望著鳥兒歡悅的情景,她的心裏又胡思亂想起來,自己若是一隻鳥兒將是如何?她記得初中上生物時老師講到一種鳥———朱鹮,說這種鳥不但體態優美,而且性情溫柔,號稱“吉祥之鳥”。這種鳥是典型的“一夫一妻”製,喪偶的朱鹮鬱鬱寡歡,直到悲鳴而死。但雌朱鹮對幼雛的關愛,又是那麽備至。

人生有幾個“陽春三月”,佩筠不禁歎息著。

兒子一會兒將那支桃花握在右手,一會換在左手,佩筠看著兒子輕輕搖動桃花的樣子,心裏踏實多了。將兒子沒拿花束的嫩嫩小手含在口裏,愛憐地嚇著輕輕咬,孩子已知道害怕,手立即縮回,佩筠會意地笑了。

“小乖乖,媽媽怎忍心咬你一口!”兒子又咯咯笑笑起來。

她怕兒子在懷中抱久了,不好受,讓兒子騎在自己的脖子上,兩手牽住兩個嫩嫩小手,邊走邊哼著:“走一走,騎著毛驢抖一抖!”

迎麵碰到一位拄著拐杖的老人,看著佩筠脖子上架著兒子趕路匆忙狀,駐足回頭觀望,善意地笑著說:“娃娃,孩子胳臂嫩著呢,小心扭了!”佩筠隻是微笑。

路旁不知啥年代的一棵大柳樹,有一抱多粗,曆盡許多年的風霜雨雪,樹木的核心已腐化,從側旁長出一丫枝,足有碗口粗,是個名副其實的“母抱子”。歇緩在那棵奇樹下的佩筠,借給兒子哺乳的當兒,望著這棵奇異的樹,不禁為這棵幾百年的樹木頑強的生命力而驚歎。

草木也有愛子之情,何況人呢?佩筠從這棵生命頑強的柳樹上似乎得到了不少啟迪,一個人身處逆境,並不可怕,隻要心中有顆堅定的信念做支撐,任何艱難險阻都會克服的。她想:“兒子一天比一天會長大,憑著自己一雙勤勞的手,開動腦筋,一定會將兒子撫養成人。”正因為有這強大的精神力量做支柱,佩筠又開始計劃:“等到兒子會跑了,貸款辦一個小型養雞廠,走亦工亦農,以工促農的致富之路。”

坐在那棵奇異的“母抱子”大柳樹下胡思亂想的佩筠,若不是後麵趕路的一女人催她一同走,她還會坐在那裏一直想下去。

邊走邊聊中,那女人告訴佩筠她結婚已三個年頭了,至今沒懷孕。婆婆起初懷疑是自己,指桑罵槐,後來她到省婦科檢查,自己的身體正常,才懷疑是丈夫的事。果然,開春,男人到許多醫院檢查,都說是**成活率太低,生育能力低,看著佩筠抱的孩子,心裏那個難受味兒無以表達。

也許“同時天涯淪落人。”佩筠不禁同情起這個女人來。性格內向的她輕易不願說出自己的處境,那個女人看見佩筠對兒子的疼愛之情,羨慕地說:“兒子是我們身上掉下的一塊肉,母子之情,永難割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