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章 履霜9

佩筠抱著兒子到家裏,已日薄西山,家裏的那頭耕牛聽到開門聲,發出“哞哞”的要草聲,豬仔餓得不停地拱著圈門。將兒子放在嬰兒車上,自個玩。佩筠麻利的做好這些零活,才聽到自己肚子裏“咕咕”叫。

屋簷下一對似曾相識的燕子何時歸來,開始築巢繁育兒女。物是人非,佩筠一想到宋代詞人晏殊《浣溪沙》中:“……夕陽西下幾時回?……似曾相識燕歸來”中的名句,觸景傷懷,不免有點酸楚。

生兒育女,繁衍無窮,萬物皆然,何況人乎!佩筠一看到屋簷下那對恩愛燕子,銜泥出進這麽勤勞的樣子,也深深感到做母親的偉大。

抱著兒子走了將近十幾裏山路的她,一旦躺在炕上,就進入夢鄉。她夢見自己還在小學時候,早上忘記帶饃,和她一同上學的山娃掏出自己的饃一人一半,她起初不要,可看到山娃娘烙的稀罕的小麥麵饃時,又忍不住吃了,說等她娘烙上時償還……一會兒又夢見男人站在她的麵前說:“兒子又長高了,農活能幹多少就多少?看護孩子健康成長最重要。”一會兒她又夢見兒子跌倒“哇哇”哭聲。她急得往兒子跟前跑,卻怎麽也跑不動,她急得也哭起來。

從夢魘中驚醒,果真聽到兒子的哭聲,她急忙打開燈一看,兒子又尿床了。她邊換兒子的尿布,邊回憶恍恍惚惚的夢境,感到確實有點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自己白天又沒這樣胡思亂想,夜裏怎麽和山娃在一起,也許欠山娃的錢,自己心裏一直記著吧!佩筠隻能這樣自圓其說。

從夢魘中驚醒,佩筠睡意頓消。皎潔的月光似乎在院子裏灑下一層銀輝,山村的夜顯得格外寂靜,佩筠似乎聽到自己心跳聲。突然一聲野貓子“喵喵”叫春聲,悠長而淒厲,佩筠心裏猛一**,不由自主將兒子摟緊,怕夜貓子叫聲驚嚇兒子,又聽到自家的那條狗牽動鐵鏈聲,狗咬貓聲,佩筠心裏似乎平靜了,她想:“有條狗就是好,給自己壯壯膽量。”

她以為天快亮了,一看枕頭下的電子表,才剛交過子夜,隻好熄滅燈,強迫自己入睡,她不知自己將“1,2,3……100”翻來覆去數了多少遍,何時又睡去,醒來一看,太陽已照到屋頂上。

屋簷下那對勤勞的燕子,已不知銜了多少次泥,一個精美的”形巢築成了,看著佩筠這麽遲打開屋子出來,很吃驚地呢喃不休。

第一次起這麽遲,她感到難為情,照例做好家裏零活後,開始抱著孩子到地膜玉米裏施化肥。她先將半袋尿素背到地裏,第二次才一手抱著兒子,一手提著嬰兒車。孩子坐在嬰兒車上,一邊嗍著食指,一邊潛意識的發出“媽媽”聲。佩筠低頭給玉米施化肥的同時,一邊不停地給兒子回應著。

望著兒子坐在嬰兒車上開心的樣子,佩筠又想到昨晚做的夢,她確實從內心深處感謝山娃,若不是山娃給孩子買了這麽一輛嬰兒車,孩子隻好爬在這潮濕的地上玩耍。

由山娃不由自主想到那個好吃懶做,不務正業的遊漢劉二,佩筠想:“同是男人,為什麽差別那麽大?一個給人有一種依賴感,一個給人一種恐懼感。”

半袋化肥,她不到晌午就上完了,還有將近一半的玉米沒施上,隻好抱著孩子,手裏提著孩子的嬰兒車和空袋子回家,打算吃了飯再施。

打開門,一看屋簷下那隻雌燕正專心地蹲在窩裏孵卵,那隻雄燕開始負起“丈夫”的職責,為雌燕覓食去了,佩筠不有自主想到男人在世時,為了她娘倆長年辛苦的事,心裏又一陣酸楚。

她怕驚飛那隻正產卵的燕子,不敢抬頭往窩裏看,隻是麵對著那隻雌燕,喃喃自語:“燕兒,去年的今日,你可記得我是多麽的幸福,如今,物是人非,看到你們是這麽的恩愛,你怎能體味出我心裏的感受?”

兒子也許發現了那隻產卵的雌燕,嘴裏發出含糊不清的a,da……”聲,佩筠盡力克製住自己的淚水,邊哺乳兒子邊輕輕搖著他進入夢鄉,因為她怕兒子下午瞌睡了,坐在嬰兒車上不好管理,借這幾天天氣晴朗,將玉米和土豆的化肥都施上,地裏的農活不太緊了,打算在家看護好兒子。學會爬的兒子,這幾天又成長了一步,昨天施完化肥,準備將兒子放在炕上做飯,可兒子死死抓住她的衣角不願坐下,兩條嫩嫩的小腿有力多了,會撕扯住她的衣服“打能”站。

八個月的孩子學站立,腿畢竟嫩,易變形。佩筠攙扶著兒子站了一會兒,就讓兒子坐在嬰兒車上玩耍。

“唧”的一聲,那隻出外覓食的雄燕敏捷地從兒子頭頂掠過,落在屋簷下的巢邊上,歡快地叫著。兒子的視線一下子落在那裏,嘴裏發出“da,da……”聲,正在廚房裏做飯的佩筠趕出來,以為兒子跌倒了,當看到兒子望著那對恩愛的燕子發出含糊不清的聲音時,開懷笑著:“小祖宗,那對燕子也開始生兒育女,你懂嗎?”兒子笑得更歡了。

那隻雄燕將覓到的食物喂給孵蛋的雌燕後,又“唧”的一聲,飛走了。佩筠突然感到一陣酸楚,扶在兒子的嬰兒車上,愣愣望著兒子,許久,不知自己將要幹什麽?偏偏不知誰家的擴音機裏播放著黃梅戲———《天仙配》…世上的鳥兒成雙對……”佩筠淚水還是流出來了。

一想到今天是農曆四月二十九,農村有個口頭禪:“三六九,閹豬狗”,二月初捉的豬仔能閹割了。她昨天特意請了社裏唯一的會閹割豬仔的“和順三爺”,說午飯後會來的,隻是缺一個男人幫忙。佩筠思前想後,還是需麻煩山娃,人常說:“寡婦門前是非多”,一想到這句話,他又犯難了,怕山娃的女人說:“孩子有病,找她家男人,閹割一個豬娃,也找她男人幫忙。”思前想後的佩筠左右為難,社裏僅留守的兩個年輕男人:一個山娃,一個劉二,他不知叫誰幫忙好,左右為難的佩筠,隻好叫和她合得來的秋菊幫個忙。

三人好不容易將那頭豬仔綁好閹割完,“和順三爺”隻收了一盒低劣煙走了。秋菊和佩筠開始聊天,性格開朗的秋菊說一句笑一句,天南海北,逗得佩筠時不時發笑。

聊著聊著,秋菊又聊到佩筠的心坎上。秋菊勸佩筠:男人已燒了百日紙了,這樣下去,終究不是一個下場,家裏沒個男人支撐,確實不行,就拿今兒幫忙捉拿豬仔一樣,今後的路還長的呢!再說佩筠家的幾畝小麥都在山頂,架子車想拉都無路走,全靠繩子捆背,既要照看孩子,又要收割拉運小麥,困難可想而知,乘年輕不早招一個,等將來成黃臉婆子,想招就沒男人來了,那時後悔,就遲了。

秋菊確實說的是實情,可這麽有緣的男人一時哪兒找呢?佩筠隻是歎口氣。

送走秋菊後,她一頭爬在炕上,嚶嚶啜泣,院子中的兒子也嚇得哭起來。聽到兒子哭泣,她立即攆到兒子跟前,摟抱著。

一連三天,她沒有上地,農曆五月初三,那些穿戴豔麗的年輕媳婦三五成群,到鎮上去趕集,給孩子買十二生相繡成的香囊,隻有佩筠坐在屋裏照看孩子,無法脫身。秋菊知道佩筠沒法去,特意給孩子買了一個“胖豬相”的香囊,順路給佩筠,佩筠不知說什麽好。

她走進屋裏,想給兒子一個驚喜,一看兒子還酣睡,順手將那個做工精美的,象征兒子屬相的香囊掛在牆上的釘子上,準備乘兒子酣睡的當兒,到地裏送一擔糞。

當她剛邁出屋子時,看見屋簷下燕子所築的窩下,掉下指頭大的蛋殼,一共四枚。佩筠就近一看,是四枚空殼,她知道四隻乳燕孵出來了,她怕驚嚇蠕動的乳燕,不敢就近細看。

家燕是幸福的象征,難道說這對家燕築愛巢,預示什麽好兆頭,自己還是兒子的身上?她開始捉摸起這個問題佩筠開始留神觀察那四隻乳燕,一連幾天都看不清那四隻乳燕長什麽樣子,心裏不免有些焦慮,可隻能遠遠望著,不敢走近驚嚇它們。

端午節,她一早收拾好家裏零活,抱著孩子轉了一回娘家。農村風俗,父母亡後一年紙沒燒,孝子孝重,不能進別人家的門,以免衝犯宅神,佩筠隻好抱著孩子和父母在娘家門前那棵大槐樹下坐著聊了一會兒,她娘端出涼粉,甜烹,佩筠各樣吃了些,知道家裏離不開自己匆忙趕回來。

剛一進屋,聽到屋簷下乳燕“唧唧”叫聲,她才看見雌燕也出外給四隻兒女覓食去了,她有些好奇,開始留神燕子是怎樣哺育兒女的。

一整天,她驚奇地發現一直是那隻雌燕飛來飛去哺育乳燕,佩筠的心裏猛一**,感到一種不祥的預兆,那隻雄燕哪裏去了?佩筠決定趁夜靜時,打著手電看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