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履霜36

人生說長則長，說短則短，佩筠回憶起兒子誌強剛邁步走時，自己心裏是多麽焦急，何時才能等到兒子考大學。想不到一切如在昨天，曆曆清晰。今天，當她夾在這麽多的高三畢業生家長裏麵，參加兒子最後衝刺總動員大會時，她的心情是那麽的不平靜。

當班主任逐個介紹每個孩子的學習情況時，擅長臨陣“一鼓作氣”的老師，卻不會說出每個學生的缺點，而是先表揚每個學生的學科特長，才暗示偏科現象。

佩筠坐在教室的最後，當說到兒子誌強的學習情況時，老師特意讓她站起來，佩筠的心裏猛一緊張。家長和學生的目光齊刷刷向她投來，老師說什麽她幾乎沒聽清楚，似乎說兒子在全級是最帥的一個，無偏科……”

最後，老師讓她介紹一下教育孩子的經驗，佩筠的臉霎時紅了，訥訥半響，說：“我隻是按時做好飯！”

有的家長笑出聲來。“她是個街上補鞋的女人。”熟悉她的發話了。

“孩子還是條件不要太高！”有人附和著。

老師看實在挖不出佩筠教育孩子的經驗，隻好一句：“看來，每個家長都有一套教育自家孩子的經驗，希望每個家長下去切磋，力爭在最後的一月衝刺中，讓自己的孩子衝出終點，考出最好的成績！”老師特意強調著。

佩筠騎著自行車，腦海中不斷浮現出開家長會上的情形，自問自答：“我有什麽教育孩子的經驗，一天為了生活，除了給兒子做好兩頓飯，就是修補別人的臭鞋。和那些條件優越的孩子相比，什麽補腦汁，請家庭教師個別輔導……自己的孩子成績能名列前茅，無非是孩子從自己身上學到一種頑強拚搏，吃苦的毅力。”

現在，唯一能幫助上的是早上乘兒子還熟睡，給他打一個荷包蛋，而且僅僅是一個，連兩個這樣的條件都沒有。

公元２００３年，老天自三月擠了幾滴雨，像失禁的老人遺尿，一直到農曆七月沒下一滴雨。

苞穀稈子幾乎失去了水分，象征性結的棒子，像**的男人**，給孩子搜尋煮著吃的都不易找見。

臘梅鑽進一畝多的苞穀地裏，好不容易在地中心，糞地處才挑出幾個，讓文箬搭上去縣城的車送給佩筠，借此看一下誌強，因為今天已是陽曆七月七日了，十二年寒窗，莘莘學子參加高考的一年。

文箬提著十幾個玉米棒子，在靜坐的陪考家長群裏，好不容易找到佩筠。佩筠一見文箬，驚奇地說：“箬兒，你怎麽來縣城了？”文箬臉霎時紅了。

佩筠感到自己說錯了話，牽著文箬的手，說“走，到住的房子裏，誌強一會兒考結束就來的。”

佩筠一手提著文箬包裏的玉米棒子，一手牽著文箬，繞過三個十字路口，在離縣城的最遠的河邊，一排低矮的簡易土木房，專供那些貧寒的孩子住宿，離考點近的私人店一晚十塊，國家的旅館一晚三十，那都是家底好的。就這一晚三元的店，佩筠都感到貴，吃的饃她烤好帶著，怕氣溫高，變質，隻好夜裏掛在窗子外麵。自己吃饃，但兒子不行。看著別的家長給孩子點昂貴的菜，她隻能給兒子買一碗炒麵片，裏麵些許的肉絲吃的兒子也心滿意足。

文箬和佩筠在住宿處稍坐了一會兒，誌強風風火火進來了。看著兒子心情愉快，佩筠知道這次數學答得很滿意，數學是兒子的特長。

誌強一看文箬靦腆地挨靠在佩筠身旁，驚異地說“你怎麽在這裏？”文箬一對純淨含情的眼晴隻是望著誌強，似乎有千言萬語向誌強訴說。

“你姨知道你今天高考，特意讓箬兒給你送來玉米棒子！”文箬臉紅得似熟透的蘋果。

一個即將成熟的少女，完全沒有孩提時那麽任性淘氣了，隻是依靠在佩筠的身旁，低聲說“姨，咱們吃飯走，吃了他還午休，下午考試呢？”

一個渴盼見到心儀人的少女，一旦見了卻又無話說，隻是含情脈脈望著。

在文箬的一再堅持下，說慶祝誌強這次高考取得最好的成績，佩筠和誌強首次吃了一頓“雞肉砂鍋”，文箬將自己的雞肉夾在誌強的碗裏，說自己不愛吃肉。

看著文箬這麽關心兒子，佩筠心裏舒服極了。

飯罷，文箬和佩筠坐在樹蔭下乘涼，給誌強創造一個午休的機會，準備下午考語文。文箬不時看看電子表，惟恐誌強睡過了，說“姨，提前四十分叫醒，誌強說，路上走需十分鍾，提前半個鍾頭進考場。”

佩筠隻是笑，想：“兒子誌強多麽像衝鋒陷陣的將軍韓世忠，兒媳像擊鼓助陣的梁紅玉”。

佩筠和文箬一直目送著誌強走進考場，文箬怕開往家鄉的班車擠不上，隻好一聲：“姨，我走了！”乘佩筠不留神當兒，將十元塞進佩筠的衣兜裏，轉身就走“姨，這些錢，留下你們用吧！”這個心底善良，情竇初開的少女，害羞地用“你們”不用誌強”，心知肚明的佩筠，想不收，可是她像一朵輕盈的雲，消失在人群裏。

佩筠隻是靜靜的望著文箬消失的背影，心裏暗暗祝願，可愛的孩子，希望你們恩恩愛愛，白頭偕老。

坐在通往家鄉車上的文箬，臉望著車窗外，看似瀏覽沿途的景色，其實心裏一直想著心儀的人一舉一動，隱隱覺得一種無形的鴻溝即將橫在他們之間。

“自己的人生落腳點在哪裏呢？還是像母親那樣守著黃土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希望心儀人這次高考發揮自如，飛出這山大溝深，交通不便，窮鄉僻壤的山村，卻又怕他一旦飛出，不願飛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