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章 履霜2

劉二為了討好佩筠,說自家有一把鐵鎬,正好用上,欲轉身取,豈料佩筠委婉地說:“不用了,再等幾天天氣轉暖了,我再想辦法。”劉二看見佩筠說話語氣堅定,隻好悻悻然地走了。

其實,這隻是佩筠的一個借口,因為她打心眼裏不願這個被人瞧不起,遊手好閑,三十好幾的光棍給自己幫任何忙,自己是這樣的處境,她怕劉二借口走進自家屋裏,“孤兒寡母”會出現意想不到的事。“寡婦門前是非多”一想到這句話,她不得不時時提防這個被人瞧不起的男人借口與自己接觸。

向陽的角落裏幾個下象棋的男人,遠遠的看見劉二為討好佩筠脫衣撩膀子幹活的情形,逗趣地說:“太陽從灶膛裏出來了,劉二怕從他娘肚裏出來,沒這麽幹過活吧!”

“還不是想邪心眼,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呢!”眾人一陣哄笑。佩筠隻當沒聽見,一手拿著頭,一手握著折了的木把,低著頭向家裏走去。

“那兒背陰處,一直看到清明前後陽氣大升後,才能挖下去嗎?”“和順三爺”看著佩筠低頭默默向家走,提醒佩筠不要心急。

“凍得那麽堅硬的土,憑她一個女人挖上一整天也怕挖不出來,不信咱們瞅著!”佩筠感得這句話格外刺耳,也體味不出這個男人說這類話是啥意思?

想不到男人離世還不到一月,就這樣被別人瞧不起,那以後的路還長的呢,今後如何生活?她的腦海中一片茫然。

剛剛能坐穩的兒子,坐得久了,斜靠在左邊的枕頭上,一看見她,含糊不清,發“a,a……”音。佩筠急忙跪在土炕上,雙手舉起孩子,看孩子屁股下的墊子是否尿濕了。

“乖乖,怪不得不想坐了,原來屁股底下不幹淨了!”佩筠一看到可愛的兒子,剛才的不悅又消失了。

穩坐好孩子的她,將桶子吊下旱井一看,桶子的多半露出水外,她爬在井口,左右擺動繩子,將桶子擺成側身,一提還是汲不滿,隻好往上打了三次,才將上麵的空桶子盛滿。等再往上打時,隻能汲桶子的四分之一,佩筠著實犯愁了。等著喝水的那頭大犍牛,聽到水桶撞擊聲條件反射似的,發出一聲高一聲的哀嚎。

“叫幾個男人挖呢?還是再等幾天看水管子裏的水自個會衝開呢?”一想到剛才那個男人嘲謔的話,佩筠的心中似乎有一種強大的“激憤”力量促使她將這件事幹出一個名堂來,“讓那些站著看熱鬧的男人瞧吧!女人,這個名字就代表弱者嗎?”她想。

她不相信女人真的是神話傳說的:“男人身上的一塊肋骨造出來的,天生代表弱者,代表依賴,代表眼淚。”

望著土炕裏燃出的苞穀稈,突然,一個很好的計策閃現在她的腦海中:“將苞穀的稈子堆放在那凍著的背陰處,點燃烤一會兒,不就將凍土解開了嗎?”

於是她先鉚好钁頭把,開始抱苞穀稈生火烤那背陰的凍土。

熊熊大火在北風地煽動下,發出“劈劈啪啪”的響聲,向陽的角落裏打撲克的男人們驚異地望著,一時不知佩筠這樣“瘋”幹為何?以為剛剛失去男人的她承受不了打擊,精神失常了。當看到佩筠在背風處不停地添加苞穀稈時,才明白她這樣做的緣由。

“嘖,想不到這婆娘這麽有心計!”有人發出讚歎聲。

佩筠一直等到火星燃盡後,才用鐵鍁將灰燼撥過,一看剛才凍得堅硬的地皮,鬆軟成稀泥了。不上半個小時,她就挖出深埋在地下的自來水管。正午的太陽剛好照在那兒,回家打開水龍頭的她,就坐在炕沿上給孩子做肚兜,自信地靜等自來水到來。

約一個時辰,“噗嗤”一聲,一股鐵鏽的水流出來。佩筠樂得丟開手裏的針線活,急忙去關水龍頭。

那些在向陽角裏打撲克的男人一看佩筠不費吹灰之力,將自家曆年三月才吃上的自來水引來,無不為這個女人的精明能幹而驚歎,又見她將那兒往下挖深後,才放下管子埋了。

“這娘兒真行,可惜男人無福享受就走了!”佩筠隻佯裝沒聽見,低著頭一聲不吭回家了。兒子一看見她進來,手擺了擺,希望她抱抱。

丈夫走後,遇到的第一個難題總算順利解決了,慶幸沒讓那個遊手好閑的劉二幫忙,不然別人定會添油加醋,亂說一通。這件事給了她一個教訓,男人能幹的事,自己還是能幹出名堂來,甚至有些男人幹不了的活,隻要開動腦筋,自己還是能幹出名堂的。

“走一步說一步吧,天無絕人之路,自己不堅強,懦弱給誰看?”將希望寄托在兒子誌強身上的佩筠,一開始就打算將全部的愛傾注在兒子身上,決心從悲哀中振作起來,打算再不嫁人了。

“二月二炒豌豆,炸龍眼”農人一過農曆二月初二,就開始動身了,出外搞勞務的由零零星星的變多了。佩筠開始往地裏送糞。丈夫在時,能用上架子車的田地,都是她在前牽牛,丈夫按車轅,現在隻好自己一擔一擔挑了。能坐穩的兒子,一看見她又要用被子將自己“圈”起來,兩條嫩嫩的小腿努力蹬著不願坐,佩筠隻好讓他蹬累了才“圈”起來,左右各用枕頭幫襯,以防孩子蹬開臉貼在土炕上。

從立冬過後就清閑的村婦,除了下廚做飯,續火煨炕,屁股不離暖烘烘的土炕做針線活;男人們圍在一起下象棋,打撲克。

清閑了一正月的農民剛開始參加田間勞作,無一點緊張感,蔫耷耷的。佩筠挑了兩三擔糞,感覺口幹舌燥,渾身直流汗,她隻好將糞擔平放在地上,坐在上麵休息。隨意撿起身旁的一根幹枯的樹枝,漫無目的在地上畫著,不由自主想到歐陽修的母親“畫荻教子”的故事。她想:“歐母二十九開始守寡,歐陽修四歲失去父愛,自己的處境不也同歐母一樣嗎?歐母教子有方,含辛茹苦一片苦心沒白費,培育出傑出的兒子歐陽修,可自己的兒子誌強將來有出息嗎?”

正當她胡思亂想,秋菊“吭籲,吭籲……”趕著牛往地裏送糞,她的七歲兒子在前麵牽著牛,秋菊按著車轅,男人出外早,裏外也是秋菊一人的。佩筠看到秋菊娘倆配合得那麽協調,不由地感歎:“何時自己的兒子也會牽牛呢?”一想到開春大忙時節,自己既要看護孩子,又要一人耕種六畝責任田,佩筠心裏確實沒一點轍。公婆過世早,娘家爹娘有時會給自己幫個忙,但時常幫也是不現實。“唉,車到山前必有路,可自己的路在哪裏?”

秋菊折回頭一看佩筠還坐在地上歇息,知道佩筠心情不穩定,借送糞散心。秋菊隻好這樣勸她:“快動身,孩子一個在家呢!稍歇就走,力量就有。”佩筠才強打起精神,將那擔糞送到地裏。

被圈坐厭倦了的兒子,嫩嫩的小腿向前一蹬,頭向後一仰,躺在被子圍成的“圈”裏,一看到她進來,“a,a……”學語,佩筠既喜又憂,喜的是兒子一天比一天長大,憂的是兒子轉眼會爬了,自己出門幹活,如何放得下。她聽說誰家的孩子,大人上工去了,一根繩子一端係在孩子的腰裏,一端拴在窗子的轉軸上,大人回來一看,孩子掉在土炕邊上,幾乎把女人嚇瘋。自己的兒子將來還得這樣拴著,佩筠一邊給孩子哺乳,一邊歎息著。

“哐當,哐當……”幾聲,將佩筠的思緒牽到現實,她知道是家裏那頭耕牛,用後腿踢牛欄門要草抗議聲。佩筠將兒子放在“貓形”小枕上仰麵睡著,歎息:“牛呀,在這個家裏,隻有你,我,兒子。兒子年幼,何時會給你添草呢,我剛喂兒子,你就不安分,踢門要草,我一個人怎能照顧過來!”

那頭性格溫順的耕牛,很通人性,發出“哞”的一聲,似乎向佩筠表示歉意。

佩筠一看表,才早上十點多,剩飯足夠今天將就,隻好溫熱湊合一頓算了,牛欄裏的糞還堆著,兒子剛好睡著了,又裝滿一擔牛糞往地裏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