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履霜23

佩筠在她的弟弟幫助下,將那位師傅半價處理的四件為生家當,帶回娘家,年邁父親摸著這鐵疙瘩隻是歎息:“出外掙幾個錢不容易呢!”

可當建業“嘭”的一聲爆出脆脆的雪白玉米花時,老人家才相信這鐵疙瘩的用處。

這“嘭”的一聲巨響,打破了這僅聽見豬哼聲,羊咩聲,牛哞聲的偏僻山村,左鄰右舍的孩子好奇地趕來了,年邁的老爺爺拄著拐杖顫悠悠地看熱鬧了。佩筠將爆出的脆脆的玉米花,一把一把發給圍著的孩子們,他們樂得轉身又給奶奶,爺爺,這些即將進土的老人,舒展開核桃皮似的臉,隻是手裏摩挲著這潔白的花,笑眯眯地說:“奶奶沒牙了!”

“爺爺享受不了!”

孩子們嚐了這脆脆的玉米花,牽著大人的衣角,鬧著要爆,佩筠心裏也似開了花。被孩子鬧得不可開交的爺爺奶奶隻好妥協:“去,回家向你媽媽要錢去,端一碗玉米來!”

佩筠想:“在娘家門上,掙錢多麽不光彩,他們不是自己的長輩,就是自己的晚輩,就算今天自己學個手藝,做個宣傳吧,等自己學會了,明天回家騎來自行車,將兒子留在娘家,後天開始到附近村爆。”

建業爆了兩次,都成功了,樂得手舞足蹈,說這並不難,隻要會看氣壓表,指針達到4—5準會爆成功。接著讓佩筠試爆,佩筠想:下午建業去了學校,自己一個人,沒人壯膽,乘建業在,盡快掌握這門手藝。

性格好強的佩筠盡量使自己鎮靜下來,先用娘家的一碗玉米學者爆,因操之過急,爆出的玉米花五分之一沒開顏,第二次爆出的全是“天女散花”,樂得兩歲的兒子也在眾人的鼓動下,拍著稚嫩的小手給佩筠鼓掌。

夜裏,翻來覆去斟酌再三的佩筠,決定第二天獨自一人回家,一則將家裏打掃一下,二則騎來丈夫生前騎的那輛飛鴿自行車,快速趕回,因為她不願讓別人知道自己打工回家了,尤其是怕那個混混劉二,一旦知道自己回家了,又會夜裏像“遊魂鬼”似的在她家院子周圍蠢蠢欲動,也不願讓那已徹底斷絕情思的山娃知道自己回來了。

她想:還有兩月多過年呢,歲月對她而言,酷似一位步履遲緩的老人,一分一秒盯著兒子成長的她總感到歲月地流逝太緩慢了,因為她明白時光流逝一分一秒,兒子年齡就會增一分一秒。

回想以前,每天早晨讓兒子站在自己的身旁,看長到自己的腿部哪裏的情景,她有時起疑是不是自己的腿也增長了,總抱怨兒子生長太慢了。正像去年養的那頭豬,每天的早晨喂食時,她總要用指頭從頭部量到臀部,總嫌長得太慢了,一次挑糞的秋菊聽見了,笑著說;“不長,你捉來時就這麽大嗎?”

是的,兒子不長,剛生下來就這麽大嗎?這麽簡單的問題,她不知自己有時為什麽這麽頭腦簡單。

乘兒子還熟睡,佩筠就悄悄動身,二十多裏路,她感到自己走了好長時間。可一到莊頭,她才感覺時間還早,本沉寂偏僻的山村,“九月九,各人糧食各人收”後,顯得更沉寂了。

一位通校的中學生呼喚別的同學上學,總算打破了這山村黎明的沉寂,佩筠估摸六點左右了。

“哐啷”一聲打開門,低矮的屋簷下,夜裏留宿的一對麻雀,被驚飛起,“唧唧”落在院外的柳樹上。佩筠的心一陣**,想到屋簷下那隻雌燕哺育兒女的情景,心裏是那麽難受。

“那隻失偶的雌燕是否覓到自己的另一半呢?還是和自己一樣四處漂泊呢?”她不知腦海中哪來這麽多怪念頭。

“啪”的一聲後院柴房簷前一頁瓦跌落下來,佩筠心裏一驚,不由得想到離世一年多的丈夫。

“難道是他知道自己回來了,也來了嗎?”佩筠怔怔地望著後院響聲處。原來是一隻被驚嚇的野貓子,失聲的“喵喵”跳躍到屋脊上,蹬下的瓦跌碎聲。

“多虧老人家不間斷來這裏打掃,不然這院裏荒草會掩住自身了”,佩筠望著落滿樹葉的院子,感歎著。

匆忙打掃了一下家裏,她怕兒子醒來找自己。父母昨天試抱,怕生的孩子稚嫩的小手打著不能近身。更擔驚的是:娘家的院子坐落在莊尾地勢最底處,一下暴雨全莊的水都從門前經過,大水將門前的路邊衝刷成十幾米高的懸崖,鄰居家挪步的三歲孩子就是在大人午休時,不留神踏散腳跌下崖成植物人的。佩筠一想到這,她的心跳動得厲害,不得不騎車子趕回娘家。

果然,一到娘家門口,兒子放開嗓門哭聲刺耳。一看見她就“噔噔”撲進懷裏,娘無可奈何地說:“白心疼呢!至今一點不認我們,穿衣都蹬著不讓我穿,你買來那鐵疙瘩,怕白買來了,你家這淘氣鬼,能撂下嗎?”

娘的一句話,提醒了佩筠,自己走村串戶爆米花,孩子丟舍不下,咋辦?硬是把他鎖在屋裏,父母總要出進呢,兒子一旦脫身跑出門,門前那麽高的崖,她簡直不敢回想下去了,現在又後悔自己一時草率買這鐵疙瘩,思前想後的佩筠決定還是帶著兒子試到附近村莊爆。

看到佩筠將兒子架在自行車的前梁上,後麵帶著爆米花的用具,年邁的父親想給她幫忙。無奈一則幫不上,二則眼睛起了一層霧,醫學上叫白內障,走路隻能摸著走。

昨天下的雞爪子雪,被正午的陽光一照,靠陽的消失的無影無蹤了,背陰的雪隻能等到來年開春融化了。推著前後都是希望的佩筠,在忐忑不安中開始踏上新的生活征途,為實現前麵的希望尋找落腳點,她咬著牙任何苦都能吃的住,而此時,已是出門打工的男人回家圍著紅紅的爐子和妻兒團聚的時刻,也是繁忙勞作後的女人屁股不離熱土炕,一邊做針線活一邊看電視的時刻。

正如偉大的俄國作家列夫·托爾斯泰說的:“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