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豈堪風雨餞春遲

黃裳先生是多麵手,看他的經曆,做過記者、編輯,從事過戲曲、電影劇本的編劇工作,也寫了不少散文,並熟於版本目錄之學,寫了大量的書話,尤其是他的書話,承繼中國古代序跋書話之餘烈,而能發揚光大之,自成一格,深為讀書人所喜愛。他的所有文字,雜文也不例外,其骨與氣,都有著濃厚的學人氣息,說他是學人,似乎更為妥帖。

《驚弦集》是黃裳的一部雜文集子,先後有過兩個不同的版本,早期的集子似應在二十世紀八十年代初版,據說才印了一千八百餘冊,較少見,二〇〇四年一月河北教育出版社的版本就比較多見了,兩種本子,篇目和文字上有所增刪和調整,出入也可能較大。河北教育出版社的集子中的首篇文章,《掌上的煙雲》,寫於一九九七年底,作者回顧了自己五十餘年的創作生涯,讓讀者對他的人生軌跡和創作生活有了初步的了解,能有一個輪廓的認識。

黃裳的雜文創作有兩個明顯的波峰,一是建國初,一是改革開放初,都明顯地有著時代的烙印。一九五〇年四月四日發表在《文匯報》上的雜文《雜文複興》,引起了一場風波,遭到了“大量的駁斥”和“聲勢浩大的批判”,這也直接導致了作者長時期的寫作轉向。到了一九七九年,形勢和緩,這年九月,他又寫了一篇雜文《長官意誌》,雖然也引起了一場風波,但終究為時代所寬容,而後作者就一鼓作氣寫出了大量優秀的世相雜文。其實這兩篇文章,以現在的眼光看,實在是不應該有什麽大驚小怪的,不過還是讓人明白,雖然作者有著作者的眼光,同樣時代也有著時代的眼光,特別是雜文這種文體,如作者所言,“不免要觸及時弊,轉喉觸諱,吃力得很。”壓力之下,有時就不得不做些適當的調整了。

好的還在於他的語言,簡潔明快卻包容量大,遣詞造句十分自然而又非常到位,常讓人歎為觀止。如寫廢名的一段,“據說他曾與熊十力討論佛學,爭論到後來,沒有話了,兩人在房裏無言地扭打起來。但第二天又照舊討論下去。”這個故事的版本較多,不乏有大家的多種表述,可以放在一起比較,黃裳文字的魅力是很容易就表現出來的。

黃裳老矣,不管是讀他舊有或新出的文字,總能引起人的一種特別的感情,隱隱之中似乎有一種五四時期的遺緒,或者,還有其他,他在年少時做過一首舊詩,中間一聯是,“為愛湖山成小別,豈堪風雨餞春遲。”說是他很喜歡,說是有些沒落的哀傷感情。人世滄桑,掌上煙雲,歲月磨過,就都付東流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