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無一可言

正是年關時節,本應是凡事都須作總結的時候,卻覺得總是無話可說,倒不是天氣不好,實是覺得無話可說。知堂引明李日華著《紫桃軒雜綴》卷一白石生舊事雲,白辟穀嘿坐,人問之不答,固問之,乃雲,“世間無一可食,亦無一可言。”知堂謂此仙人的話,以凡人的眼光看來不免有點過激。然而設身處地著想,即使仙人,亦有事在做,辟穀自應是覺得“世間無一可食”的,沒有氣力,自然也會“亦無一可言”的。

謂“世間無一可食”且不去說了,隻是“亦無一可言”,卻還是覺得有些味道的,無一可言而不言,以至於總是無話可說,狀態幾同於鎮日寂坐,正如電視劇中的角色於人言,我一個人想待會兒,妙處自難與君說。想起鄰居的小孩子,或許因期末的成績不好,挨了批,或許因想要的玩具而大人們不能滿足,亦應有無話可說的狀態罷,都為一理。微信圈中的一位朋友自南方回了北方,忽發微信說,“無話可說,一切都很無聊。”想來是一定處於一個人想待會兒的姿態,我不敢說話,正在曬太陽,亦無話可說。

不過知堂於“無一可言”,是要發揮得深沉些,他是聯係到寫文章,常感到兩種困難,其一是說什麽,其二是怎麽說;以至於文學的有用與無用。而後來呢,則還是以為雖“世間無一可言,也很可以罷,隻怕此事亦大難,還須得試試來看,不是一步就走得到的。”“我在此刻還覺得有許多事不想說,或是不好說,隻可挑選一下再說,現在便姑且選定了草木蟲魚,為什麽呢?第一,這是我所喜歡,第二,他們也是生物,與我們很有關係,但又到底是異類,由得我們說話。”

總之是,還須說一說。“萬一講草木蟲魚還有不行的時候,那麽這也不是沒有辦法,我們可以講講天氣罷。”總之還是,還須說一說。此事隻關風月,不及其它。看來太多的“亦無一可言”,非“無一可言”,是“不想說,或是不好說,隻可挑選一下再說”了。此際夕陽西沉,夜的幕帳徐徐拉開,於我卻實在是“無話可說,一切都很無聊了。”連翻看著知堂的《看雲集》,亦覺得有太多的枯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