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不知所雲
天陰時間稍長,不知道為什麽,看看慘淡著的天空,就總是懷想民國,其實自己並非從民國走出來的遺老遺少,懷想亦隻是情緒上的宣泄。但宣泄,偶爾還覺得有些可愛的地方,大致,是民國太可愛了罷。記得先前有好幾位朋友,說是喜歡盛唐,恨不得化作古人,回到大唐去,後來追問緣由,說,開放,雄強,**肥臀。心裏亦覺得可愛,大致,是盛唐太可愛了罷。這亦應算作是情緒上的宣泄,千人多麵,心理攸同。
原來紀弦原籍是陝西周至終南鎮,新近才知道的。他雖出生於河北清苑,但於原籍,卻還是有著懷想。因著友人的推介,看到詩人寫的《夢終南山》,“那不是秦嶺的一部分麽?唉!正是。正是那最美的所在:最令人流淚的。”實讓人能有些傷心痛楚的意緒。這眼淚,是民時的眼淚,就汩汩汣汣流落多少年,是詩人對於故鄉的懷想,對於往昔歲月的追憶。這幾天就讀著這樣的詩句,在雨天裏遙望終南,不時有著夢回民時的美好。紀弦,這位民時走出的詩人,終南山下的鄉親,就一次又一次地讓人回望民時,做曆史的穿越了。
知堂也是一樣的。厚厚的一大冊《知堂小品》,能讀進去書時翻翻,讀不進去書時翻翻,都會覺得舒坦。他《懷廢名》一文之前的小引,真是絕味,“餘識廢名在民十以前,於今將二十年,其間可記事頗多,但細想之又空空洞洞一片,無從下筆處。”而後又輕言道,“廢名曾寄住餘家,常往來如親屬,次女若子亡十年矣,今日循俗例小作法事,廢名如在北平,亦必來赴,感念今昔,彌增悵觸。” 輕輕落筆而情有萬鈞之重,儼然大家手筆。
關於廢名逸事,知堂說可以略記一二,“廢名平常頗佩服其同鄉熊十力翁,常與談論儒道異同等事,等到他著手讀佛書以後,卻與專門學佛的熊翁意見不合,而且多有不滿之意。有餘君與熊翁同住在二道橋,曾告訴我說,一日廢名與熊翁論僧肇,大聲爭論,忽而靜止,則二人已扭打在一處,旋見廢名氣哄哄的走出,但至次日,乃見廢名又來,與熊翁在討論別的問題矣。餘君雲係親見,故當無錯誤。”嘻,這即是民時的風氣。
民時風物實多可愛,偶爾翻書,便能率然看見天空中的一片雲,每於心間,即能有欣然相晤處。或剛強,或做作,或暴戾,或柔弱,或果勇,或畏縮,或任性,或沉靜,一任為之,般般好看。陰雨的午間,翻兩頁書,亦如在民時的天空下行走,忽然有人敲門,樓道有香煙和香水的味道,眼光仍然是呆滯的,像是從書裏還沒有走出來。
廢名在吉林大學中文係做教授,是一九六七年十月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