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止庵

止庵的文字讀起來有些“澀”,不順溜,明顯地有著知堂的味道,但知堂還是“澀”不過他。他編輯過知堂的文集,寫下了那麽多有關知堂的文字,知堂不“化”他一回,當然是咄咄怪事。但我早前說過,現在有知堂文字味道的寫字人,就鍾叔河與止庵兩人,前者得其神者多,後者得其形者多。知堂文字的“形”與“神”都是很好的,一般人能“得”一點就很不錯了,他們竟然“得”了許多。止庵的文字是偏於理性的,正如他所說,他不喜歡抒情,因而幾乎看不到他抒情的文字;理性的抒情需要紮實的學問功底,老莊幫了他的大忙,《論語》正補了他儒學的不足,加之他長期浸**於“五四”時期優質的文字之中,又能潛下心來弄他的學問,他不成功都不行了。他的文字的“澀”還在於,句子結構的“折”,看著話要說完了,他還要後綴一回,有些故意的,人為的,甚至是做作的闡釋,以顯示他富有的才氣和駕禦文字遊刃有餘的能力,往往就少了自然的力,早期的文字較為明顯,後來的文字就少多了這種現象。讀他的文字往往吃力,需要把心放在上麵,心思跑了,一定一句話都看不下去,要在他的文字上玩玩一目十行的把戲,定是一無所獲。他是有思想的人,隻有讀者與作者的思想蹦出火花,才能理解出他的不凡。他的文字表象出來的神氣,有著傳統的民國時文人的氣質,沒有深厚的國學基礎的根底,想和他一樣,想也不能想的。他所做的事,編輯與寫作,明顯地有著傳承中華文脈的努力,成就讓他變的顯赫,有著浮華的衝動的時代,他這樣的人終究少有。

前幾天在漢唐找他的新版《如麵談》,順帶還購回了他新出版的書信集子《遠書》,回來以後,才發現家裏購置他的集子太多,卻大部分並沒有看,於我,這是極其少有的現象。覺著它的好,一直想用心去讀,但並沒有讀過幾本,是自己心氣浮躁,耽誤了時光。《六醜筆記》、《畫廊故事》、《插花地冊子》、《向隅編》,還有他編輯的《廢名文集》、《周作人晚期散文選》等,竟有那麽厚厚的一疊,看著看著,就觸動自己歉疚的魂靈了。我雖不老,但終究有著“老來增年是減年”的擔心,辜負了時光,辜負了機緣,總是人生的大憾事。靜靜地看著發白的熒光,卻覺得累了,把那止庵的一疊,抱起來放在床頭,也許今晚並不會動它,或者也不會翻動它其中的一本,或許一本中的一頁,但我知道,我今晚一定會安心地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