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

近來讀沈昌文《最後的晚餐》,不按編目順序來,翻到那裏讀到那裏,倒也暢快。隻是餘震惱人,親朋好友短信關心,心裏總要繃起珍惜生命的弦,不時有惜生的舉動,以至於滑稽可笑,也許再過一段日子,就不得不去心理理療了。此題外話,就此打住,還說沈公昌文先生的文字。

我讀沈公後來的文字,總覺得有一種慷憤之氣在裏邊,這種“氣”,在另外一個人的文字裏邊也能感覺得到,就是鍾叔河先生,不一定是要刻意地“慷憤”,是自然的流露。人在受了委屈以後,比如說誌向得不到伸展啊什麽的,就容易有這種氣在言行中。他們兩位,不就是不得不從總編輯的崗位上下來了麽,許是愛之彌深,且後來的編輯走向不合己意,就不得不“慷憤”了。其實要我說來,管他去,愛怎麽著怎麽著,不在其位,不操其心,自己駕馭不了的局麵,不須管它,也不生氣。種瓜得瓜,種豆得豆,順其自然的好。

《最後的晚餐》中的文字,大多談交往,談吃,談交往就有很多書界眼熟的名字,費孝通、汪道涵、李慎之、柯靈、荒蕪、呂叔湘、金克木、許國璋、陳翰伯、陳原、馮亦代等,都是和當年的《讀書》有聯係的文化老人,正是他們影響了一個時代。他們在沈公的文字裏,大致還是真實的,沈公月旦人物,大致也還是公允的,因為他有一個最大的性格特點就是,坦誠。這些文化老人,一言一行,都是能影響後人的,沈公用他的筆記錄下來,是為社會做了一大貢獻。至於在飯桌上談工作,那是一種辦刊理念,工作習慣,他要用他有趣的筆墨讓我們欣賞人間美妙的食事,那當然好,“吃喝玩樂、談情說愛、貪汙盜竊、出賣情報、坐以待幣”,難怪《讀書》當年風風火火,正是他這樣的辦刊理念,才團結了一批有影響的作者,才有了一期一期有分量的文章。

和當年《讀書》有瓜葛的好多文化老人,都已不在人世了,沈公年邁,使勁在記憶的深處打撈往昔的影子,此心同我心,讀著他的文字,真是心有慽慽焉,我們坐在中華文化的大船上,欣賞著兩岸的風景,實在是很幸福的。說《最後的晚餐》有著《世說新語》的影子,當不為過,魏晉風流,就隻剩下此情可待成追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