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周圓心

吳晗得知自己當選北京市副市長時,正在蘇聯訪問,他當即電報給周恩來總理,表示辭謝,說願意留在清華大學從事學術研究和教學工作。回國後總理與他徹夜長談,他被說服了。這件事情,是吳中傑《海上學人漫記》的末篇《文人的誤區——吳晗的悲劇》一文中披露的。吳晗從此是真正意義上的從政了,他做了官。他早年寫的據說是影射蔣介石的《由僧缽到皇權》,即後來《朱元璋傳》的初版本,雖然是學術研究,和政治終究有些聯係,但不能算作是真正意義上的從政,盡管與他後來的經曆應該是有關係的。

讀《讀書》二零零八年第三期上黃裳的文章《憶吳晗》,作者也對吳晗從政的事情有著朋友的關心和看法,但他體諒著吳晗作為一位文人從政的難處,如說副市長因北京舊建築的拆改存廢問題在會議上與梁思成拍案爭論,“可見一登仕版不可避免帶來的變化”,“作為北京市的副市長,不得不放棄曆史學家的信念,緊跟國家政策的步伐。吳晗作為書生從政的內心痛楚,是可以想見的”。直到後來的“三家村”、《燕山夜話》等事件,是文人陷入了政治的旋渦而不能自拔的必然結局,是悲劇性的。

吳中傑說到文人的從政,引用了魯迅先生的一段話,“學者文人們正在一日千變地進步,大家跟在他後麵;他走的是小彎,你走的是大彎,他在圓心裏轉,你卻必得在圓周上轉,汗流浹背而終於不知所以,那自然是不待數計龜卜而後知的。”(《碎話》)吳氏發揮說,“對於民眾來說,學者文人是處於圓心,對於政治家來說,他們又是處於圓周了,也是跟著轉得汗流浹背而終於不知所以然。”因而吳晗是進入了一個誤區,他始終在圓周上轉得汗流浹背而終於不知所以然。魯迅對中國人人情世態的觀察,是何等的精深,他自有著他的剖析,他自有著他的批判的力。

黃裳說他喜歡《由僧缽到皇權》,盡管有人評它為“影射史學”,“其實是戰鬥的檄文,也是掩蓋不掉的光輝。”從根本上來說,吳晗從最初,就已經是參與政治了,他的後來的命運,是他想擺脫也不能擺脫得了的,他以文人的身份在政治的圈子裏混,就隻能是在圓周上轉得汗流浹背而終於不知所以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