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 人 樹

莉莉結婚了！

我們都是農家的女兒，又都是老大，底下弟弟妹妹一大群，然而童年是一眼活潑的清泉，，我們一塊過家家，一塊捉迷藏，一塊下塘摸田螺，快快樂樂無憂無慮地長大。

長大了。捧著優秀的成績單，滿心高興地上中專——我們成了跳入龍門的鯉魚，上了中專，戶口從農村變成城市，工作也是一定會安排好的，父母開心，同學羨慕。然而壓力卻隨之而來，學校裏成績已不能抹平歧視了，我們如醜小鴨一般，自卑總是如影隨形。

畢業了。我規規矩矩地來到國家分配的單位。而莉莉，她說，90元的工資根本無力支付弟弟妹妹的學費，她決定不去上班，她要去做保險。1992年，我們都剛剛過完18歲生日，她的決定讓我震驚得一夜沒睡。

莉莉真的去做保險了。她給我解釋各種保險的種類，我像看天外來客一樣地看著她，我不相信她可以賺到比工資更多的錢。開始的幾個月，她幾乎拉不到訂單，她總是跑到我這兒來蹭飯吃。雖然我也很拮據，一把米還是有的。莉莉到了我這兒一句話也不說，雙眼睜得老大。我不敢問她，因為我隻會勸她回單位，而單位已經安排了別人。

莉莉拉到訂單之後就再也沒有在我的房子裏出現。聽說她買了一輛漂亮的女式摩托，聽說她買了手機，聽說她一年賺了3萬多，聽說她跟很多男人有關係。我在自己狹隘的小天地裏過著井底之蛙的日子，莉莉的傳聞成了一部精彩的電影。

妹妹上大學的那一年，我幾乎沒買過一件衣服，我將所有的工資攢下來，還是不夠，又找同事借，經濟的困窘壓得我幾乎直不起腰來。那一年莉莉在市裏買了一套三房二廳的房子，將鄉下的父母弟妹都接到城裏來了，她邀我們全家去新房子玩，我們終於沒有去。

之後有五年，我們沒有聯係。再一次碰到她，是在新開張的肯德基餐廳裏，我帶著兩歲的孩子。莉莉沒有變，還像以前一樣的漂亮，而且熱情，而且活潑，而且幽默。可是，二十八歲的她卻沒有人娶。

莉莉終於結婚了！我坐在酒席上，總覺得有淚一陣陣湧出來。當一棵女人樹昂首挺胸站在你麵前，沒有海一樣闊的肚量，沒有天一樣遠的思想，你敢納她入懷嗎？我望著那個神采飛揚的新郎，心裏對他充滿了敬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