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冰災

2007年末，我們在辦公室看《衡陽晚報》，一個同事大聲地朗讀雷安青的一篇文章，大概的意思是希望衡陽能下一場雪，那個女同事無限神往地說：“多麽浪漫的男人啊！”我們笑著，很開心。

之後，雪就真地下了起來，一下就沒完沒了。期末考試閱卷之後，我們照例是要會餐的。大家哈著氣，一路走著，到青蓮酒家去吃飯，進了包廂，沒有電，等了很久，菜也上不來，服務員告訴我們因為停電了，很多東西沒法做。我們隻吃了一個菜，好像是木桶鴨，很好吃的。可是沒有其他的菜，餓得慌，就荒不擇路地從青蓮出來，帳也不結，倒也沒有人攔我們。一路走到了大不同樓上。大不同酒樓菜倒是在炒，可是油煙直往大廳裏衝，大家餓得也不管不顧了，坐下來就要吃東西。我被煙熏得難受，一點東西沒吃，坐了公交車回家。那是冰災給我們的第一印象。

放假了，雪還一直下。困難就接二連三地來了。部隊開始停電。每天隻供應一個小時的電，說是為了抽水。也停水，每天隻來三個小時的水。早餐七點到八點，中午是十一點到十二點，晚上五點半到六點半。取暖器用不成了，我燒了煤球給一家人取暖。那時我並沒有買多少煤，同事趙老師一家老小都去了深圳，我把她的煤借了過來，也就一百塊。我家先生新到保衛處任副處長，事事親力親為，不敢落後。哪裏顧得上管我。好在香江百貨裏麵物品還是很豐富的。我坐了鄰居家的小車，一口氣把米和肉買了回來。那時節我們自己的菜地裏大白菜長得很好。於是，每天早上，我撥開厚厚的雪，砍下一兩棵大白菜，一家人每餐都是小炒肉，大白菜。鄰居家沒有燒煤球，大人總是在**睡著，麵條是最好的食品。小孩子餓得厲害，到我家吃飯，平時看都不想看一眼的菜，吃得特別香。這樣過了三四天，電基本上可以供應了，卻還是不按時來。我就拿了鏟子，在菜地裏鏟了雪，然後放在煤爐上燒開了，給老老少少洗腳。先生的手機基本上打不通，他忙到不見人影。三天三夜沒有回家。那天中午，我正在為喝的水發愁，他回來了，給我送了一百塊煤球，一桶純淨水。他累得整個人都變了形，我看著他那個樣子，想哭，卻笑了。因為，生活已經完全變了樣，變到我們大家都在相依為命了。

每天晚上，我睡在**，身上倒不覺得冷，可是頭冷得不行。頭皮冷得發麻，隻好用毛衣把整個頭皮蒙起來，睡著睡著毛衣滾到一邊去了，人就又冷醒了。我是土生土長的衡陽人，從來沒有感覺到這麽冷過。我們這裏從來不用裝暖氣，我們的冬天一樣過得有滋有味，活色生香。可是，這個冬天，冷入骨髓。

每天，鄰居會到我們家來烤火。幾個人都坐在爐子邊，有一扯沒一扯地閑聊。來電的時候打開電視看，是湖南的抗冰災英雄犧牲了的畫麵。好像到處都是冰，到處都是厚厚的雪。說到《衡陽晚報》上的那篇文章，大家恨得牙癢癢的，下吧下吧，這下詩情畫意成了人間地獄。事情總會由一個極端走到另一個極端，哪裏會有趁心如意十全十美。

先生終於累得病倒了。記得那時是大年二十七。他們公司的老總到他們處慰問之後。他躺在醫院的**，不停地發抖。醫生給他輸液，他幾乎說不出話來。我打了瓶熱水給他暖身子，看著他疲憊不堪的樣子，無限心痛。

天氣好了之後，年也過完了。同事們又聚到了一起。說起這段時間，大家都有說不完的笑料。一個朋友去一家餐館吃飯，看到那大廚直接從養魚的池子裏舀水往鍋裏煮，嚇得站起來就跑。我和先生大年三十出門，騎著摩托車，才走到食堂，李主任遠遠地看見了，大喊好危險，他的話還沒落音呢，我們就已經摔倒了。好在開得很慢，人車都還安全。

那時打的貴到嚇死人，婦幼保健院到我們部隊，平時也就六七塊錢，那時節最少得二十五塊，司機還愛開不開的，不想理人。他們有他們的苦衷。我就基本上是走路。從家到先生上班的地方，要走四十分鍾，我給他送過一次飯，去醫院陪他，來來回回走了四五趟的樣子。也不是特別難走，一路上很多人在掃雪，大家都熱情高漲，齊心協力地把雪往一邊鏟，場麵讓我十分感動。

那場冰災，讓生活回到了很多年前。其中的酸甜苦辣，不是這兩句話能寫清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