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母親淚

星期天的中午，如蘭吃過飯後，打掃完衛生，又洗了一果盤水果放在了茶幾上。然後這才捶捶酸痛的腰打開電視，找到了本市正在熱播的電視連續劇《戈壁母親》，邊看邊給兒子納鞋墊上的最後一個字。

媽，歇歇吧。現在還有誰圖這麻煩事？墊到臭鞋裏再好看也是個臭。地攤上一塊錢一雙的破了就扔，既省事又不用天天洗。您就別替我操心了，行嗎？前幾天剛從軍校放假回來的兒子宏亮，晚上看見媽媽正在飛針走線地給他納一雙繡著“一生平安”的花鞋墊，心疼地勸如蘭。

如蘭知道兒子懂事體貼她，便頭也不抬地說，這點活累不著媽，我得趕緊趁你在回校前把它趕出來。麻煩是麻煩點，可這比買的結實多了。

一身戎裝的宏亮聽了如蘭的回答，理解當媽媽的意思，不隻是圖結實，而關鍵是在於做母親的心情。

謝謝媽，穿上您納的“一生平安”鞋墊，走到天涯都不怕。宏亮搖晃著媽媽的肩頭嘻笑著說。

如蘭笑了，說這才是媽懂事的好兒子。

這幾天，如蘭的心情格外好，一個人十多年好不容易把兒子拉扯大，現在終於苦盡甘來。宏亮不僅在部隊裏考上了軍校，而且這次回來又和已在銀行上班的同學喬娜親親熱熱出雙入對。這不，上午一塊出去的，說下午回來吃晚飯。如蘭看在眼裏喜在心中。

說起喬娜，如蘭也是知根知底。她是如蘭的丈夫劉濤生前戰友的獨生女兒。那一年，劉濤所在的部隊接到緊急命令到地方上抗洪救災。沒想到搶修時大壩突然決口，水流湍急的洪水衝走了好幾名戰友，其中就有身為排長的喬娜爸爸。情急之中，不久前剛提為副連長的如蘭丈夫在下遊一見，便馬上奮不顧身地跳進浪濤洶湧的水裏救人。一個戰友脫險了，又一個戰友被救上了大堤。可當劉濤再一次奮力地把喬娜的爸爸推向岸邊時，誰知，大壩又一次坍塌，一下子把正要上岸的他卷進了漩渦裏。

丈夫就這樣走了，撇下了年輕的如蘭和六歲的兒子。那些天裏，如蘭就像在惡夢中度過。每天麵對丈夫的遺像，和孤寂冷清的黑夜，她不知偷偷流過多少淚。

媽媽，我長大了要當解放軍，也像爸爸一樣做英雄！老師說，爸爸是我們學習的好榜樣，小朋友們特羨慕我呢。兒子七歲剛上一年級的某天放學回到家，興高采烈地對如蘭說。

如蘭先是驚愕，爾後點點頭一把把兒子摟在懷裏哭了。

在心裏，如蘭當時是絕對不願意兒子長大了再去當兵。因為不論是走在大街上或從電視裏一看見軍人，她就會觸景生情難過半天。但麵對兒子那天真可愛的小臉，她默認了。可過了多年，當自己下崗時又被照顧到了另一個較好的單位上班後，她深深地體會到了政府多年來的關懷。看著高考落榜的兒子執意要當兵，如蘭沒有理由阻止。

宏亮如願以償地當上了一名消防兵，第二年又考上了軍校。看著和丈夫一樣優秀的兒子，如蘭感到自豪和滿足。

媽，如果把您的故事排成電視劇，也和她一樣偉大，也了不起！昨天宏亮陪著如蘭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看著《戈壁母親》中的主人公，他親昵地對媽媽說。

我咋能和人家比呢，媽媽太普通嘍。如蘭笑笑說。

媽一點都不比別人差。宏亮搶著說。

如蘭知道兒子從小就很乖巧聽話，嘴巴也甜。於是，她又笑著說，就你會哄媽，我再聽你幾句忽悠，就要暈了。

當如蘭正看到重播昨晚的那最後一集時，電視劇突然中斷，改播起本市的新聞直播來。

主持人說，本市鬧市區的商業大廈今天中午突發大火，現在現場直播救援實況。然後鏡頭一轉，轉向了事故現場。

畫麵上濃煙滾滾，一名記者正在做現場報道，幾輛消防車的水槍正在消防員的手裏噴著幾條長長的水柱射向火源。濃煙裏，被困在裏麵的工作人員和顧客們亂作一團正往外撤離。突然，如蘭發現站在遠處圍觀的人群中有兩個非常熟悉的麵孔，一個是身著便裝的兒子宏亮，看那意思是想衝過去救人，而另一個卻是緊緊抱住兒子的胳膊不放的喬娜。就在如蘭還沒緩過神來的時候，鏡頭卻一閃，兒子和他的女友都不見了。如蘭睜大眼睛再找，可隨著鏡頭的轉移，直到救援結束再也沒有看見他們的影子。

關了電視，如蘭立即用電話撥通了兒子的手機問他還在不在火災現場，但那頭的宏亮卻說，他們根本沒有去過那裏。難道是我看走眼了？不能啊，分明就是他們倆。宏亮為什麽要否認？莫非是怕我責怪不成？

掛了電話，如蘭的心裏一連打了好幾個問號。然後拿出影集看著丈夫當年的遺照抹起了眼淚。

到了傍晚，宏亮一個人回來了，開門進來先甜甜地叫了一聲媽。可如蘭沒搭理他，他又叫了一聲。這回如蘭答應了，但卻麵沉似水用冷冰冰的眼神打量著宏亮問，你說實話，下午你們是不是在火災現場？你為什麽不去參加救援？

媽，不是告訴您了嗎，我和喬娜在歌舞廳裏玩了一天，哪兒也沒去啊。宏亮支支吾吾地說著，就要躲進自己的臥室。

站住！如蘭猛地站了起來一聲怒喝，嚇得宏亮渾身一哆嗦停住了腳步。

媽，我們是在現場，可喬娜死活不讓我去，我也沒有辦法啊。宏亮從來沒見過媽媽生這麽大的氣，隻得實話實說。

混蛋！貪生怕死的東西，你不配做劉濤的兒子！宏亮的臉上結結實實地挨了如蘭一個大嘴巴。

媽，對不起，我錯啦！宏亮雙膝一彎跪在了媽媽麵前。

第二天回軍校，宏亮沒有與喬娜道別，如蘭也沒有像從前一樣把兒子送到火車站。臨出門的時候，宏亮聽見身後傳來了媽媽的哭泣聲，那聲音就像鞭子抽打在他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