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水韻荷花

荷花出獄的這天，沒想到山水能來娘家看她。麵對從小一塊長大的昔日戀人，荷花的心裏很不是滋味，她感到欠山水的實在太多。

山水排行老三，打小就喜歡爬山玩水。山洞裏掏鳥蛋，湖裏摸魚，不管多少，他都會先給荷花，然後把剩下的才拿回自己家。

三哥，俺不要你的東西，俺隻是跟你玩。荷花每一次都不肯要，總是搖著小手拒絕。

如果不要以後就別再跟我玩！山水總會裝作生氣的樣子嚇唬荷花。

沒辦法，荷花就隻好接過來說：三哥，俺隻要一個行嗎？

給你就拿著，幹麽不聽話！山水大人似的說荷花。於是，荷花就拿了。

荷花是山水的影子，山水到哪荷花就跟到哪。要想不讓她跟屁蟲似的一塊玩，荷花就會噘起粉嘟嘟的小嘴幾天不理山水，看見了就用她那雙好看的丹鳳眼剜他。山水可受不了，他從心裏喜歡荷花。一塊紮堆的小孩都說荷花是山水的媳婦。

一年夏天，已上初中的山水放學後，在湖邊的淺水區隻摸到了一條半斤多的紅須鯉魚。眼看天就快黑了，山水隻得上了岸。

三哥，俺有事，俺先走了啊！荷花很聰明，她一看今天隻有一條魚，再不走山水肯定又給她。一見山水上了岸，馬上放下魚就走。

山水正穿鞋，慌忙提起鯉魚緊跑幾步就追上了小跑似的荷花。你娘有病，不要也得要！俺家裏有俺哥用網撒的還沒吃完呢！說著便硬往荷花手裏塞提魚的鐵絲。

荷花甩著手死活不肯要，山水生氣了，又用老辦法嚇唬她。可荷花這次卻堅決地說：你再逼俺，俺今後就真的不再跟你玩了。

見荷花認了真，山水便沒了脾氣，隻好提著魚跟在後麵走。盡管後來山水還是親手把魚交給了有哮喘病的荷花娘，但從此荷花卻就很少跟他在一起玩了。山水的心裏就像少了啥似的。他知道荷花不是真生氣，而是他們都長大了。荷花的羊角辮已經長成了長辮子，他的光葫蘆，也變成了小平頭。

一天，荷花娘對荷花說：山水這孩子長得機靈心眼兒也好，就是兄弟多家裏太窮。

荷花聽出了娘的意思，沒吱聲。她知道過家家的年齡已經一去不複返了。

三哥，明天俺就要定親了，你給俺拿個主意吧？山水和荷花先後初中畢業都在家務農，幾年後，荷花定親的頭天晚上，她把山水約到了村後的一塊大石頭旁。

既然你願意，我能有啥好主意？山水本來不想跟荷花出來，自打他聽說荷花要訂婚，心裏始終不順溜，看見荷花就躲。今天要不是覺得荷花去他家約他出來，他根本就不會和她再見麵。山水心裏正難受呢。

幹嘛生這麽大的氣？俺讓你領俺跑你不肯，說怕氣死了俺娘，誰叫你心腸軟家裏又窮呢？俺也不想嫁個年齡大腿又瘸的。可俺爹是個財迷，老想著給俺哥娶個媳婦。你生俺的氣幹啥？俺想死的心都有呢！荷花倚在大石上用手絞著辮子幽怨地說。

山水用手擊石，帶著哭腔說：我沒生你的氣，我是在氣我自己沒有熊本事娶你。

荷花看見山水痛苦的樣子，便心疼地抓住他的手說：三哥，別再心煩了，這就是咱倆的命。

荷花，俺不想讓你走啊！山水一把抱住荷花哭了。

哥，俺的心永遠都是你的。那晚荷花把處女身獻給了她的心上人。

臨分手的時候，荷花送給了山水兩雙繡著鴛鴦戲水的鞋墊和一個心形的荷包。

人生就像四季風，有陰有雨也有晴。人到中年的時候，山水成了村裏跑船搞運輸的大戶。昔日的窮小子變成了擁有兩條好幾十噸位的鋼板船，和近千萬資產的大款。富起來的山水買了私家車和城宅，並給村裏修上了水泥地，蓋起了現代化的幼兒園。然而春風得意的他卻始終有一塊心病，那就是一直想讓荷花的兒子上大學，另外幫他們在村裏蓋一口像樣的房子，再給荷花娘看好哮喘病，以彌補當年荷花對他的那一份情。

你這不是在打我的臉嗎？當山水找到荷花爹說明了自己的打算後，那年為了三千塊錢彩禮就賣了女兒的老頭卻一反常態。

叔，我不是那意思，當年都是被窮逼的。我現在隻想幫幫您。山水真誠地解釋說。

荷花爹沉默了。想當年他把女兒嫁給了那個大女婿後，沒想到那人原來是個人販子。就在荷花的兒子長到八歲那年，因為荷花參與了丈夫拐賣婦女罪，男人被槍斃，她也被判了十五年徒刑鋃鐺入獄。直後悔的荷花爹娘往牆上撞頭。一轉眼十多年過去了，眼看荷花的兒子在姥娘門上已長成了一個英俊的半大小夥子，減了刑的荷花也將要被釋放。想想自己的兒子對他們不管不問，再看看這個窮的丁當響的家，荷花爹娘不得不點了頭。

四間寬敞的平房蓋好了，患了多年哮喘病的荷花娘經過近一年的治療和調理，身體也比從前好了很多。荷花的爹娘感動得直流淚。

聽說荷花被刑滿釋放回家的那天傍晚，山水開著轎車大包小包地去看荷花。

等家人自覺地散盡之後，看著頭發已經開始謝頂的山水，荷花這才局促地和山水聊天。

三哥，多年不見你顯老多了，和三嫂過的還好吧？荷花搓著兩手問山水。

湊合著過吧，比起你吃的苦來我輕鬆多了。山水看著荷花清瘦蒼白的臉，心裏很不是滋味。

聽俺爹說，你幫了俺家很多忙，謝謝你了。你是不是在可憐我？荷花的心裏同樣不好受。

山水點了一支煙沒有回答，而是欲言又止地張了幾次嘴，然後才說：你先回答我一個問題行嗎？

荷花疑惑地點點頭嗯了一聲：啥事？你說吧。

山水猛地吸了兩口煙，目不轉睛地看著荷花問：荷花，你能不能告訴我，小雨是不是咱倆的？

荷花一愣，顯然她沒有料到山水會問這樣的問題。稍一沉思，她反問了山水一句：都過去那麽多年了，你聽誰說的？

咱村裏好多人都這麽議論，你三嫂也懷疑，經常和我鬧。我也發現他和我兒子長得很像兄弟倆。你實話告訴我是不是？山水急切地又問。

荷花咬著嘴唇低著頭不說話。山水見了點點頭說：行，你不說我也明白了。

半個月後，山水突然又來了。他與荷花一見麵就說：我把一多半財產都給她了，我解放啦！今天來了就不走了。

荷花大吃一驚，老半天沒緩過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