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葫蘆絲

隻要天邊的那一抹彩霞散盡，娟子就會在家裏靜等那清脆而又急促的自行車鈴聲。那種期盼，那種激動，隻有情竇初開的少女才會有如此坐立不安的感覺。

帶葫蘆絲了嗎？幾乎每次上了車後她就會問上一句。

不敢不帶！每次他都會嬉皮笑臉地這樣回答。

貧嘴。盡管心裏甜絲絲的，但娟子總會拍一下他的後背。

一想到他，娟子的心就像滿山遍野的紅杜鵑一樣綻放。畢竟是初戀，那坐在後車架上兩手摟腰，甜蜜而幸福的感覺，那種趕都趕不去的濃濃的男人氣息，實在讓她心動不已。

山子哥，你會為我吹一輩子的葫蘆絲嗎？有一次娟子聽他吹完了自己最喜歡的那首《月光下的鳳尾竹》後，依偎在山子的肩頭上問。

當然會的，隻要你願意。山子答。

你還回山東嗎？娟子總是有點不放心。

回呀，要回就帶個叫娟子的媳婦回去！山子笑著說。

娟子知道山子說的是實話，要不他也不會大老遠地騎十多裏山路來和她約會。她相信緣分，相信月老下的許諾。

山子哥，你最喜歡什麽花？娟子遙望著天上的明月眨著眼睛又問。

當然是你這樣的花嘍。山子總愛開玩笑地把娟子比作杜鵑花。

娟子笑了。就使勁撓著山子的胳肢窩說：你壞，你是個大壞蛋！

春去秋來，花落花開。轉眼又到了杜鵑花開的季節。山子為娟子已經吹了一年的葫蘆絲，葫蘆絲見證了兩個人的愛情。

昨天還是花骨朵，今天就是一朵花，一朵美麗的杜鵑花。

一天傍晚，山子又把娟子帶到了離她家不遠山下的小溪邊。一下車，兩個人就是一陣狂吻，然後才坐下來依偎在一起說悄悄話。今天山子特別高興，禁不住詩興大發。

你壞蛋。娟子知道山子是在說他們昨天晚上的事。

我今天給你吹一首《沂蒙山小調》吧！

沒等娟子答應，山子就把葫蘆絲吹響了。腮幫子一鼓一收，大山裏就流淌出悠長而又渾厚的音符。

娟子很佩服山子的才華。來到山裏的一所中學支教還不到兩年，葫蘆絲就已吹得出神入化。去年初春在花店賣花認識他的時候，山子嗚裏哇啦把《敖包相會》剛能吹成曲。沒想到隻一年多的時間不但吹的很動聽，而且還教會了她。山子說，他山東老家隻有嗩呐二胡什麽的，很難見到也很少有人會吹葫蘆絲，他是從電視上看到了這個寶貝後才喜歡上的。今生有緣愛上了南方的寶葫蘆和美女，是他一生的兩大幸事，他決定永遠紮根在山南水鄉。

看著如癡如醉還在演奏葫蘆絲的山子，娟子幸福地閉上了眼睛。每天夜晚，她都像這樣是枕著葫蘆絲的聲音入夢的。

葫蘆聲聲，聲如春雷。一會兒激越，一會兒悠長。古樸典雅的聲音在大山裏回**，給山巒樹木和溪水帶來了靈性。

好聽嗎？山子吹完後伸了一下胳臂。

好聽。山子哥，想家了吧？你什麽時候娶我呀？娟子問。

明年吧，等到杜鵑花再開的時候，你就會成為我的新娘！山子摟住娟子的腰說。

可是我怕……娟子柔順地倒在山子的懷裏。

怕啥？山子不解。

傻瓜，你說呢？娟子親了山子一下。

哦，我明白了。懷了寶寶咱就結婚，好嗎？山子恍然大悟。

說話一定要算數呦！娟子靠在了山子大山一樣的胸脯上甜蜜地笑了。

然而有一天，夜幕早已拉上帷幕，娟子左等右等就是聽不見那聲約會的暗號。於是，她就打山子的手機，也不知打了多少遍，提示音總是說無法接通。直急得娟子一晚上她的耳邊不是車鈴聲就是葫蘆絲的聲音。

第二天早晨，噩耗傳來。山子所在學校通知娟子說，山子昨天下午去送一個學生看完病後，在返校的山路上遇到非法的狩獵者捕獲野豬，他上前製止時被歹徒推下山崖身亡。

娟子一聽，當場就昏了過去。

山子的家人來接他的骨灰回山東的那天，當地村民和學生紛紛前來送行。娟子按山子家鄉的風俗為他披麻戴孝。一身素服就像潔白的白杜鵑，儼然一個已過門的媳婦。

臨別，娟子要走了那個帶有山子氣息，曾經為她吹響不知多少遍的葫蘆絲。走出學校老遠，她還捧在胸前久久不肯放手。

杜鵑花又開了。從那以後，山上多了一個誌願守護山林的女孩。山下的小溪邊，每到傍晚人們就會看到有一個美麗的女孩在吹奏葫蘆絲。

那聲音，如泣如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