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左手，右手

十四歲的路程是個失去左手的傷殘少年，誰知，他卻成了小偷。

路程是他媽媽在半路上的“120”救護車裏生下他的，便起名“路程”。他的左手是三歲那年在家中看爸爸修理三輪車時，一不小心，把手伸進了飛速旋轉的車輪裏。從此，手腕以下就變成了一根肉棍棍。

當初，看著光禿禿的小手臂，路程還經常懂事地問爸媽說，我長大了怎麽幹活掙錢啊？去上學人家老師會要我嗎等等之類的話。

每逢聽到這些，隻有初中文化的路程爸總是愧疚而又心疼地撫摸著兒子的頭說，好兒子，都怪爸爸沒注意。不要緊，人家北京有個叫張海迪的阿姨，從小就癱瘓了還能當作家呢。外國有個叫奧什麽斯基的，眼睛看不見，全身都癱瘓，還在病**寫了一部叫《鋼鐵是怎樣煉成的》書呢。你比他們強多了，等你上學有了出息，別再像爸爸似的當個整天蹬三輪出苦力的。咱沒有左手，還有右手，別擔心，你去上學老師肯定會要的。

路程放心了。真像路程爸所說，路程入學以後，從幼兒園到小學畢業，學習成績一直優秀。他的爸爸媽媽看在眼裏，喜在眉梢。

然而，路程自從上了鎮上的初中之後，沒出一年，學習成績急劇下降。不管老師怎樣努力，他照樣我行我素，沒事就和幾個學習差的同學一起往網吧跑。無奈之下，校方在期末考試前便通知路程爸去開家長會。

聽完老師的介紹，路程爸一下子火冒三丈。當著班主任的麵，抬手就是一巴掌。邊打邊罵說，好你個小王八羔子，你咋就不學好呢？我不是給你說過許多次嗎，你已經少了一隻手和別人不一樣，不好好上學將來怎麽會出息？以後誰來養活你？

沒想到路程不聽則罷，一聽之下比他爸爸的火氣還要大。路程擰著脖子吼著說，還不都是你給我絞斷的，人家有胳膊有腿的大學生都不好找工作，像我這樣的上學還有什麽用？我不上了，我回家幫我媽種地去。話沒說完，就拔腿跑沒了蹤影。

路程輟學了，不管爸媽再怎樣軟硬兼施，說輕了不理，重了就頂嘴。來硬的，他比兔子跑的還快，連在縣城蹬三輪車的爸爸也攆不上。後來幹脆就很少進家，成了一個在社會上偷偷摸摸的小混混。即使有時候被人家抓住，一看他是個殘疾孩子，最多也就打幾下放了。路程爸歎氣，媽媽經常抹眼淚。而他竟還不當回事地笑著說，殘疾人受法律保護，更何況我還是個未成年人，逮進去也不到判刑的年齡呢。

某個深秋，路程上網又沒錢了。於是，他便在公交車上瞄上了一位右臂挎著精美坤包，身穿黑色風衣，戴著一副金邊眼鏡的中年婦女。

沒料到路程剛在終點站把手伸進了人家的風衣衣兜，就被一隻大手給抓住了。路程一看，是站在他身後的一個胖男人。男人說，你這孩子，幹啥呢？

路程知道失手了，頓時小臉嚇得焦黃不敢回答。他本能地想掙脫那隻手，可好幾次都是徒勞。

路程無奈，隻得在胖男人的牽引下走下了公交車。

然後，胖男人便緊走幾步叫住了前麵的那位婦女，問人家兜裏少啥了沒有。中年婦女先是一愣，接著就似乎明白發生了什麽。等她查看完了衣兜後，一邊說沒少啥，一邊用疑惑的目光看著路程和那個胖男人。

大姐，我是派出所民警，剛才這孩子正在掏你的衣兜時被我抓住了。沒少啥就好，你請便吧。胖男人說完就要拽路程去派出所。路程第一次落在便衣警察手裏，嚇得兩腿直哆嗦、小臉煞白煞白地說，以後再也不敢去偷了。

中年婦女一見，這才完全明白是怎麽一回事。她猶豫了一下，不但沒生氣，反而上前對路程說，你這孩子，幹麽要掏媽媽的兜，要錢不能直接要嗎，你看，這位警察叔叔都把你當成壞人了。來，幫媽媽提著包。

說著，左手摘下肩上的那個坤包就遞給了路程。然後又對滿臉疑惑的警察說，路程是她兒子。

那隻大手鬆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隻溫暖的手。

就在路程摸不著頭腦時，中年婦女趕忙又對他說，還不快謝謝警察叔叔。於是，路程就像雞啄米似的慌忙道謝。

那位警察搖著頭走了，在當場，隻剩下了中年婦女和路程。孩子，請告訴我剛才肯定是場誤會，對嗎？女人鬆開了路程的手問。

路程點點頭，緊接著又搖搖頭。意識中，他想馬上跑掉，但手提著那個坤包卻站在原地沒動。

女人沒有責怪，反而和藹地一笑說，孩子，阿姨兜裏沒裝錢，錢都在包裏呢。你怎麽不去上學呢，是不是爸爸打了你才跑出來的啊？是不是餓了？來，包裏有錢我來給你拿。

女人說著便彎下身去，但就在她伸手去接路程遞給的那個包時，卻突然愣住了。她一聲驚呼，發現了路程的光禿禿的左手臂。

孩子，你的手？女人問。

路程低著頭依舊沒有回答。與此同時，他也驚呆了。他看到了一隻幾乎和自己一模一樣的手臂。所不同的隻是，中年婦女失去的卻是右手。

阿姨，我……那一刻，路程的眼睛濕潤了。

不久後，傷殘少年路程重新走進了校園，他所就讀的這所學校的副校長，就是那位沒有右手的中年婦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