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章 燕子的蝴蝶結

小燕子穿花衣，你的家鄉在哪裏？在南方，在北方，哪裏有春天哪裏有你……燕子頭上紮著一個白色的蝴蝶結，在山坡上翩翩起舞，春天的山坡是她一個人的世界。不！應該是她和那三隻小山羊的世界。

小燕子，穿花衣，你的媽媽在哪裏……

跳著唱著，她哭了。然後對著山下的小路大喊，爸爸，你在哪裏？媽媽，你咋還不回來呀……燕子今年七歲，天生的小兒貧血症讓她麵黃肌瘦。前幾年，因為給她看病花光了家裏的所有積蓄，無奈之下，爸爸隻得去了南方打工。可沒想到過完年剛走三個月，就在他打工的那家煤礦上給砸死在了井下。接到電話的那天，奶奶和媽媽當即昏倒，等蘇醒過來，然後便是哭得死去活來。燕子也被嚇哭了，她知道爸爸再也不能給她買蝴蝶結了。就像爺爺前年死的時候奶奶告訴她的，人死就是走了，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再也不能回來了，隻有在夢裏才能見到。

燕子記住了，兩年來總想在夢裏見到爺爺，可一次都沒有。現在爸爸又走了，本來他就在很遠的地方，他還要走到哪裏去？草綠了，花開了，小燕子也都飛回來了，爸爸要走很遠很遠的路，他是不是能從那裏走回來？說不定哪天夜裏她正做夢，爸爸就會給她帶一個粉紅色的蝴蝶結回來，再用胡子紮紮她的小臉呢！

然而，接到電話的第二天，媽媽就和叔叔一塊去了南方，直到現在都半個多月了還沒回來，爸爸也沒有在夢裏出現過。燕子想媽媽，更想爸爸，她多麽想讓爸爸的胡茬子再紮一次啊！

爸爸可壞了，他老用胡子紮我。燕子那時經常向奶奶告爸爸的狀。

你爸爸沒正形，整天沒大沒小的。他要再紮俺的寶貝燕子，看我不用耳刮子扇他！奶奶每次都是這樣說，可燕子總發現奶奶愛忘事。

奶奶，我媽媽啥時候才能回來呀？昨天晚上，燕子躺在奶奶懷裏仰著小臉問。

唉。聽你二嬸說，和你爸爸一塊砸死的有幾十個，那個喪盡良心的窯主嚇跑了，到現在還沒抓住呢！大概也就近兩天就會回來啦。奶奶說著說著又哭了。

奶奶別哭，明天星期天，我去山坡放羊吧，咱家的小羊幾天沒喂了，我順便到路口迎我媽去。燕子懂事地給奶奶擦著淚說。

今天一大早，燕子匆匆忙忙吃過早飯，就給奶奶打了個招呼，趕著三隻雪白的山羊到了山坡上。燕子畢竟還小，一開始看著低頭啃草的山羊多麽就像他們一家三口人，可她傷心過後，當看到兩隻小燕子盤旋在綠茵茵的草地上時，她被感染了。於是，就又蹦又跳地唱起了老師教的兒歌來。唱著唱著，又想起了爸媽，但隻有大山的回聲，山路上根本就沒有媽媽的身影。燕子跳累了，唱累了，然後伴著天上的白雲就睡著了。在夢裏，她夢見自己變成了一隻小燕子，在白雲下飛呀飛，一直飛到了南方的天空中。看著一座座美麗而又陌生的城市和鄉村，燕子不知道爸爸媽媽究竟在哪裏？挖煤的肯定在鄉下！想到這裏，燕子就瞪大雙眼專在農村的上空尋找。

看到啦，看到啦！燕子苦苦尋找了半天，終於看到了媽媽正走在和自己村口一模一樣的山路上，她心裏一陣狂喜，就向著媽媽飛過去。

誰知，一陣巨響，燕子嚇得突然一個激靈坐了起來。她這才發現自己是在夢裏被一聲春雷驚醒了。身邊沒有白雲，隻有三隻依偎在她身旁的小羊。山道上也沒有媽媽，有的隻是匆匆忙忙往家趕的村民。

要下雨啦！燕子來不及多想，趕緊趕著山羊往家跑。可沒等她跑下山坡，一陣急雨就砸下來。很快，燕子的衣服就淋濕了，頭上戴的那隻蝴蝶結瞬間也貼在了頭發上。一看到前來迎她的奶奶，燕子便哇哇大哭。

下午，雨停了。到了傍晚，燕子就感覺頭疼和心裏難受，可她沒給奶奶說，就懶洋洋地上床睡了覺。昏昏沉沉中，燕子又感覺到自己這次變成了一隻蝴蝶飛在花叢中，先是粉紅色，後來是白色，就和頭上的一模一樣。

奶奶，我不喜歡戴白色的蝴蝶結，我喜歡爸爸給我買的那個粉紅色的。半月前，當奶奶流著淚給燕子頭上換了一個用白布紮成的蝴蝶結時，燕子嘟嚕著粉紅色的小嘴不願意。

燕子乖，我家的燕子最聽話。這是給你爸爸戴的孝，戴上它你爸爸就能看到懂事的小燕子啦！奶奶哄著燕子說。

燕子不明白粉紅色與白色的區別，隻知道爸爸出門打工是為了掙錢好供她上學和看病，還給她買很多也很好看的蝴蝶結。爸爸說過，南方的蝴蝶很多很多，啥顏色的都有。等將來她考上了大學一定帶全家人去看那裏的花蝴蝶。

迷迷糊糊，燕子真的夢見自己變成了一隻很大很大的白色蝴蝶，朝南方飛去。迎著媽媽回來的方向，她飛呀飛呀，多麽想讓爸爸看到自己已變成了蝴蝶在投向他溫暖的懷抱。

爸爸，咱們回家！咱們回家吧！可燕子飛著飛著就什麽也不知道了……兩天後，燕子的媽媽把從南方抱回來一個骨灰盒，連同燕子和她的那個粉紅色的蝴蝶結一起，木然地安葬在了燕子放羊的那個山坡上，一大一小兩座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