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言翻譯之“雅”

近代啟蒙思想家兼翻譯家嚴複首倡“信、達、雅”三字翻譯方針，為世人推崇。“信”指譯文的準確性，須忠於原文、如實反映——這是翻譯工作最基本的要求；“達”指直觀性，須詞通句暢、朗朗上口，切忌虛張聲勢嘩眾取寵嘰嘰歪歪言不達意——這是翻譯的中層要求；“雅”者，文學性也，此乃翻譯的高層要求，指譯文要在“信”、“達”的基礎上做到自然優美、形象傳神。蓋好的飯菜，不僅要使人吃得飽、吃得衛生，更要使人吃了讚道：“味道好極啦！”

以上是本人對“信、達、雅”的一點體會，身為中學語文教師，本人在講授文言文過程中也常聯係起嚴複先生的三字方針，然而對教學參考書上所謂的“標準譯文”卻不敢恭維，蓋其“信”有之，“達”亦有之，獨獨缺“雅”！進而言之，缺的是時代感、靈動感、幽默感！試問時至21世紀，鳥槍換大炮了，烏鴉變鳳凰了，應試教育向素質教育過渡了傳統課程向新課標邁進了，亂收費也先後向一費製和免學雜費製投降了，沒有時代感靈動感幽默感的東西它能與時俱進嗎？能不拖偉大社會主義教育事業的後腿嗎？

有人說你這樣說太籠統太抽象了，什麽靈動幽默，什麽雅雅雅，聽起來忽悠忽悠的——鑒於此，吾試舉三例，以明晰“標準譯文”同“雅譯”的麵目。

1、《陌上桑》（節選）

原文：日出東南隅，照我秦氏樓。秦氏有好女，自名為羅敷。羅敷善蠶桑，采桑城南隅。青絲為籠係，桂枝為籠鉤。頭上倭墮髻，耳中明月珠；緗綺為下裙，紫綺為上襦。行者見羅敷，下擔捋髭須。少年見羅敷，脫帽著帩頭。耕者忘其犁，鋤者忘其鋤；來歸相怨怒，但坐觀羅敷。

標準譯文：太陽從東方升起，照到我們秦家的樓房。秦家有位美麗的少女，本來取名叫羅敷。羅敷很會養蠶采桑，（有一天在）城南邊側采桑。用青絲做籃子上的絡繩，用桂樹枝做籃子上的提柄。頭上梳著倭墮髻，耳朵上戴著寶珠做的耳環；淺黃色有花紋的絲綢做成下裙，紫色的綾子做成上身短襖。走路的人看見羅敷，放下擔子捋著胡子（注視她）。年輕人看見羅敷，脫掉帽子整理儀容。耕地的人忘記了自己在犁地，鋤地的人忘記了自己在鋤地；回來後互相埋怨生氣，隻因為觀看羅敷。

雅譯：東方紅，太陽升，像黨一樣溫暖的陽光灑落在咱們秦家大樓上。咱秦家有個美眉，美眉本名叫羅敷。羅敷的看家本領是養蠶，這天她來到城南摘桑葉。隻見她提著用青絲編成絡繩用桂樹枝做成提柄的籃子。頭上梳著原子彈爆炸時所呈現的蘑菇雲般的發型，耳上戴著比100克拉世界名鑽還耀眼的耳環。她的裙子淺黃淺黃花花俏俏，她的短襖淡紫淡紫絲絲柔柔。過路人看見羅敷，放下挑擔裝模作樣地將胡子一捋再捋捋個沒完。年輕人看了羅敷，煞有介事地脫掉帽子將頭發啊臉部皮膚啊按摩推拿一通——其實他們都是為了盡量多看羅美眉一眼啊，看得他們神經錯亂，看得口水在他們嘴裏源源不斷稀裏嘩啦地流！還有那些雄赳赳氣昂昂出去耕地的、鋤地的家夥，一見羅敷整個眼都瞪得跟鬥雞似的，忘了自己啥職業啥身份啥任務了，以致回家後嗟歎一事無成。嗚呼，此不為它，隻為看見了羅敷同誌、看見了他們的夢中情人羅美眉。

2、《苛政猛於虎》

原文：孔子過泰山側。有婦人哭於墓者而哀。夫子式而聽之，使子路問之，曰：“子之哭也，壹似重有憂者。”而曰：“然。昔者吾舅死於虎，吾夫又死焉，今吾子又死焉。”夫子曰：“何為不去也？”曰：“無苛政。”夫子曰：“小子識之，苛政猛於虎也。”

標準譯文：孔子路過泰山的一側。有一個在墳墓前哭的婦人看上去十分憂傷。孔子立起身來靠在車的橫木上，派遣子路去問那個婦人，說：“您哭得那麽傷心，好像有很傷心的事。”那個婦人說：“是的，我的公公被老虎吃了，我的丈夫也被老虎吃了，現在我的兒子又被老虎吃了。”孔子問：“為什麽不離開這裏呢？”婦人回答說：“（這裏）沒有苛刻的暴政。”孔子說：“學生們記住，苛刻的暴政比老虎還要凶猛可怕。”

雅譯：著名老人家孔子這天帶著一幫學生遊經泰山，碰見一位大嬸抱著墳墓大哭特哭哭得淚如雨下。孔子畢恭畢敬地聽著，並叫他所帶班級的三好生子路上前探問，說：“您哭得這樣傷心，一定遇到什麽捶心肝的悲慘事了。”大嬸應道：“殺千刀的呀！以前我公公被老虎吃了，我男人也被老虎吃了，而現在——我兒子也被老虎活生生地啃成死人，My god啊，my god !I die呀，I die !”孔子皺著眉頭問道：“哇啦啦！那還不趕緊離開這要命的鬼地方啊？或者打110報警呀！”大嬸說：“離開這裏，上哪找沒有亂攤派亂收費亂蓋政治帽的地方？我的一個外地朋友，被縣長的寶馬撞斷了腿不算，還被判予‘妨礙交通罪’罰了800塊大洋；我的一個遠房親戚，上廁所剛蹲下就被黑衛兵拉去吐魯番充軍——褲子還落在茅坑裏呢！”孔老人家嚴重吃驚了，他轉身對眼前這批有著高等學曆的學生說：“弟子們謹記一點，暴政比老虎還殘暴！老虎吃人會吐骨頭，可暴政吃人沒商量，連塊骨頭都不吐！日後你們當了國家高級幹部也好，做普通公務員也罷，若向百姓行不仁之事，休怪我開除他學籍、咒他祖宗八十代！”

3、《扁鵲見蔡桓公》（節選）

原文：居十日，扁鵲望桓侯而還走。桓侯故使人問之。扁鵲曰：“疾在腠理，湯熨之所及也；在肌膚，針石之所及也；在腸胃，火齊之所及也；在骨髓，司命之所屬，無奈何也。今在骨髓，臣是以無請也。”居五日，桓侯體痛，使人索扁鵲，已逃秦矣。桓侯遂死。

標準譯文：又過了十天，扁鵲遠遠看見桓侯就轉身跑了。桓侯特意派人問扁鵲為什麽轉身就跑。扁鵲說：“小病在皮膚的紋理中，是湯熨的力量能達到的部位；病在肌肉和皮膚裏麵，是針灸的力量能達到的部位；病在腸胃裏，是火劑湯的力量能達到的部位；病在骨髓裏，那是司命之神管轄的部位，醫藥已經沒有辦法了。現在病在骨髓裏麵，我因此不問了。”又過了五天，桓侯身體疼痛，派人尋找扁鵲，扁鵲已經逃到秦國。桓侯就病死了。

雅譯：十天後，扁鵲老遠望見桓侯就像望見爛番薯一樣，掉頭就走。桓侯莫名其妙，叫秘書上前問扁鵲咋回事。扁鵲痛惜地說：“對於皮膚紋理之類的小病，敷敷外藥就OK啦；如果病透過皮膚深入肌肉，針灸針灸也可搞定；至於腸胃之病，渴渴火劑湯同樣有效；但如果病入骨髓，則屬老天爺的管轄範圍，人間一切醫藥都無濟於事嘍。如今你們國王的病已然深入骨髓，八個火車頭都拉不回他的命，還指望我幹啥？”過了五天，桓侯身體發痛，這才覺得倒黴要糟，這才覺得扁鵲確是高級醫師——可這隻鵲已飛到秦國去了。桓侯唯有抱著相當無奈相當悔恨的情緒搭上了通往地府的列車……總的說來，雅譯有三大要點：其一，可運用一些現代化詞語（如原子彈、公務員、亂收費、OK等），以消除時代陌生感、使讀者感到親切；其二，可在不違反原意的基礎上借題發揮（如“看得他們神經錯亂，看得口水在他們嘴裏源源不斷稀裏嘩啦地流”），以豐富事物形象、彌補文言之簡；其三，以迂為直、歪打正著，如“日出東南隅，照我秦氏樓”一句，生搬硬套直譯成“太陽從東方升起，照到我們秦家的樓房”味同嚼蠟，婉轉譯為“東方紅，太陽升，像黨一樣溫暖的陽光灑落在咱們秦家大樓上”則妙趣橫生、回味無窮，讀者能不會心一笑？

最後要說明的是，上述之“雅譯”僅是老權先生對現今文言翻譯的一種倡議，能否得到大眾認同還未可知，尤其能否得到那些西裝革履道貌岸然的掌握著公眾話語權的專家認同還未可知。閣下若貴為學生，對雅譯又有興趣，不妨閑時在稿紙上玩一玩——千萬別將這套家夥搬到試卷上，特別不能冒險搬到中考高考的試卷上，否則金榜題不了名可別把賬賴到老權頭上喲。蓋“雅譯”這一套在本語文老師處行得通，而在閱卷老師處是否通行？如來佛才知道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