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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誰要是認為崇高的、遙遠的目標對於人是沒有必要的……那他就唯有吃啊、喝啊、睡覺啊,當厭倦這些的時候,就隻有跑過去,一頭撞死在箱子角上。”——契訶夫。

深夜裏,我將一紙《未來國王聘任書》折成飛機模樣,擺放在淨飯王的辦公桌上;我又回過頭來輕吻我的夫人耶輪多羅女士,望著她與孩子們恬睡的樣子,我的耳畔傳來了多?拉塞爾的聲音:“要想得到幸福,人們就得盡可能地學會他們渴望知道的東西,煉就能給他們帶來幸福的本領。”……我出發了。

公元前537年2月8號夜半,我淚如雨下。

十五

報紙上說,隻有光頭才能修成正果,於是我將腦門上的秀發一把火燒了,再用砂紙往頂上搓了幾圈,完成。

走了許久,到了某山,聽見狗們“二五——二五——二二五”地吠著,方知道已然身在國外了,因為敝國的犬吠聲與此不同,是這樣的:五二——五二——二五二。

於山腳仰望,山頂鬱鬱蔥蔥,鳥語花香,隱約間有一葫蘆形山洞,我想就在此處落草出家吧。

行至山腰,忽竄出一個左手短袖執扇右手長袖抓斧頭的白麵書生,我未開口他倒先說了,他說他不是書生是土匪,他說此山是他開山樹是他栽,他還說要想過路請留下現金。我說他這身打扮未免不夠專業。他說他已是周邊各市縣最專業的土匪了。我說我係來修行的不帶錢。他問我真的嗎。我說係真的。他不信遂扔下斧頭扇子搜我身,但一無所獲太失望。我安慰他此時無大款自有大款時。他說他會守株待兔的。我問能否借用他的葫蘆洞。他說幹啥子。我說要進去修煉。他說洞中條件差不宜修煉。我說修行之人當不畏困苦勇於探索,要同安逸主義鬥爭到底,要跟小資生活劃清界限,要堅持得道成佛的崇高信仰,要下定決心不怕犧牲排除萬難去爭取勝利……結果,他說好的,並祝我成功。

結果的結果,我挨了真正的葫蘆洞主——大黑熊一巴掌,翻下山來。

十六

路漫漫洞天難找兮,吾將上下而求索。

我於鬧市靜立十天,眼閉,雙手合十,但換來的是軀體遭性騷擾3658次、粘貼廣告7094張(舊的撕去,新的粘上,頭部、胸部、腹部、背部、臀部、腿腳部,比比皆是,內容涉及生發、**、抽脂、增高、補腎、除疤、痔瘡、房地產開發等等);我又跑到“賣刀佬”(快餐企業巨頭)公廁靜蹲十小時,眼閉,雙手合十,但遭到外邊捂著肚子排著長龍的不知佛之遠大理想的顧客的珠連痛罵——“臭和尚吃起油膩來了”、“懶光頭屎屁多”、“占著馬桶不拉屎,難道在洗臉”、“再不出來老子灌毒氣嘍”、“我是律師,我要告你陰謀剝奪他人排泄權罪”、“你是不是對麵‘啃敵機’派來搗亂的啊”、“不,他準是止便製藥廠的推銷員”……十七

我終於被逼到一個無人打擾的場所:海拔64444.439米高的懸崖上。

我雙腳並立,眼閉,雙手合十。

十八

“世界上最快而又最慢、最長而又最短、最平凡而又最珍貴、最易被忽視而又最令人後悔的就是時間。”——高爾基。

寒來暑往,雁去雁歸。白天的烈日“烤”驗我,夜裏柔和的月光撫平我傷痛;風把我的嘴唇撕裂,雨贈我絲絲潤唇膏;雷電一次次將我身邊的石塊擊落,雪花又將凹石裂隙來填補。

關於我的修煉,有關資料是這樣介紹的:“心不恐怖,摒除一切……或限製呼吸,頭腦發怵,如針刺骨;或牙舌頂顎,強壓內心,汗如泉湧……乃至一隻大雕在頭上結巢哺雛,糞便汙身也聽之由之……終於,身體變得極度消瘦,有若枯木,手摩胸腹,能觸背脊……進入一種‘明白’或‘醒悟’狀態,達到‘既不知道滿意又不知失望’的境界,似乎錯誤消失,智慧湧現,黑暗過去,光明到來。”有興趣的朋友不妨一試——若你不想做人的話。

十九

許多年後,我已不是人,換種說法,我的人性升華為佛性。

初為佛主的我卻無成就感,因為整個極樂世界僅我一佛,沒有其他佛來分享我的喜悅。於是我辦起了極樂大學,廣收佛徒,當然我不像中國的孔夫子那樣打遊擊教育、搞大班製,一收就是三千人,以致課堂喧鬧,能夠專心聽講的隻有72個,此嚴重違反《素質教育法》中“麵向全體學生”的規定也!我的辦學理念是:極樂世界倘無計劃亂招生,爛番薯臭鳥蛋一並收入,介時佛滿為患,且素質又上不去,弄出些醺烈酒抽大麻下大注泡瘋妞中梅毒的、有錢亂花有鼻涕亂擦有隊不排有紅燈不停有公款必貪的佛渣,叫我如何極樂?

本著精英教學模式,我謹在東南亞選拔出五百名報考極樂大學的學子,讓他們接受我製定的為期三載的不洗澡、禁食、服不眠藥、僵死表情、四肢麻木等項目的入學訓練。期滿僅十人通過考驗,然我知足了。

有記者及好事之徒做過對比統計,說孔子教學的及格率為:72÷3000=2.4%,而我的呢?10÷500=2%,尚差他0.4%呢!對此我的回答是:孔子培養的賢者再怎麽賢終究是人,而我培養的呢?個個成佛!佛與人的素質相差幾何?趕趕廟會就知曉。

我對到校就讀的十名新生實施義務教育,免收一切學費,他們僅需在自己家鄉的鄉政府門前鑄上一尊48K鍍金如來像(規格:高100m,占地麵積100㎡)。

十名學生在我的悉心教導下,一個個自我折磨、摧殘,蓋他們都有著“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佛”的崇高覺悟。他們不負我望,順利完成了50年製的本科學業,後又拜我為博導,繼續攻讀。

越十年,六十載寒窗沒白費,他們都領到了畢業證書,終不成人樣。畢業那天,我執火鉗從原子爐中夾出十個滾燙的銅鑼,分別粘在他們的後腦勺上,以資畢業證明。

我還分別為他們取了佛名:普賢、觀音、文殊、彌勒……二十

以後的許多年,我的學生又帶了學生,學生的學生又在各自的家鄉為他的老師以及老師的老師鑄起了金像。

極樂大學每十年招一回生,每十年皆有成千上萬不想做人的人趕考,然錄取名額有限,未獲錄取資格的咋辦?伊始我曾指示招生辦主任文殊先生,打發落榜者十年後卷土重來,但後來的實踐證明,落榜者無一能挨至那一天。於是我們根據新形勢製訂了新方針——讓他們回鄉鑄金像去,鑄五尊以上的分配到天庭任鄉鎮幹部;鑄三至五尊的分配到龍宮當保安;不及三尊的發配至地府國牛頭省馬麵市鬼事局報到。

我當初是為研究老、病、死這樣的苦問題才出道修行的,我作為人的生命結束了,卻標誌著我作佛的生命已開始、永生,如此方一次性脫離了人間苦海,劃清與老、病、死的界限。而今的人呢,他們又緣何不想做人?我看他們的動機不太良,遠不止“研究老病死”之單純——他們當中有為失戀的焉,有為失業的焉,有為殺了人怕償命而過度緊張的焉,有被政府加收幾個稅就受不了刺激的焉,有交不起子女學雜費就神經兮兮的焉,有不甘平凡想出人頭地的焉,有說了真話而損害國家麵子的焉……二十一

我佛這輩子最看不起兩種人:一種是毫無自主能力的,他們有時在考試前夕抱著我的小腿不放,有時在晉升的緊要關頭對我千磕百跪,有時在紀檢部門到訪前將數萬張鈔票塞於我屁股之下,有時在生男生女問題上用水果肆無忌憚賄賂我,有時得了病不打針不吃藥卻在我麵前猛念“阿彌”——如此弱智的人值得保佑麽?另一種,是專行霸道、糊打亂撞的,譬如紀元後20世紀華夏熱土上的紅衛兵即是,他們拆我寺廟、毀我金像,又往和尚頭頂潑大糞,甚至通過法律手段將弱勢群體打扮成牛鬼蛇神,遣送至我校大門口大肆哀號,他們這種不看僧麵也不看佛麵的行為終激怒了心如止水的我——來而不往非禮也,我賜予那塊熱土十年的動**與不安。

除了以上兩種人,僅剩下我格外尊重的科學工作者了,所以在通往科學的道路上,你會常見我雙手合十讓路一旁的身影。

二十二

時至21世紀的今天,如來依舊年輕,依舊容光煥發,可是如來創辦的極樂大學日益蕭條了——不患招生力度不夠,也不患不想做人的人太少,而是因為如來同誌的光頭學生們心中欲火難耐,繼而上發廊破了金剛不壞之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