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穿淺藍牛仔褲白襯衣的女孩

我看見她了，那個穿淺藍牛仔褲白襯衣的女孩。

那是一次偶然的際遇，我從市圖書館出來，迎麵走進一個女孩，無意中的一瞥頓使我心潮激漲，有一種久違了的他鄉遇故知的感覺，因為她太像我上中專時的一個小師妹了：偏瘦的身材使1米6的她顯得高挑，眼鏡、短發、小巧鼻子、清秀臉孔，淺藍牛仔褲配白襯衣，她不是那種讓人一見就會在心底躍現“靚女”二字的女孩，卻是我情有獨鍾的類型，一切都那麽美好。

喜出望外的我正想喚她，然而無動於衷的她似乎不認得我，抑或沒看清我，便一陣風似的從我身邊閃過——我聞著這陣風，沒錯，是那種久違了的淡淡的體香，當年她在校友樓下向我請教數學方程式的時候，身上散發的也是這種淡淡的體香。這情形讓我有點不知所措了，她的擦肩而過，留我一個在圖書館門口呆呆靜立，我如何是好？或許真是我認錯人了，一來，我中專畢業都8年了，8年來我們不再聯係，禮堂、餐廳、球場、長廊、電影院、步行街、動物園、白雲山等愜意所在，點點都逐漸被現實中冗繁的生計雜活淡化，她雖為明珠，卻在我腦海深處塵封多年，我實在沒有把握確定，眼前的她就是8年前純真可愛的小師妹；二者，她家鄉並非本市，又怎會毫無征兆沒有預告地出現在我眼前？可她當真、的確、果然很像她……我腦袋有點暈了。

20分鍾後，她出來了，我在一旁的僻靜處見她手裏拿著本《池莉精選集》和一套繪圖版的《格林童話》，好家夥，她的閱讀品味猶似當年，當年我就送過她一本池莉的《來來往往》，還跟她探討過主人公康偉業該不該同“現實”的段莉娜離婚以及“理想”的林珠值不值得康偉業追求的問題。莫非這個她真是那個她？她把書放在自行車前筐裏，以一個優雅的姿勢騎了出去。我當然也貓著熊樣騎上自行車尾隨其後……她來到一家商場，選購了一袋西紅柿、四個烤麵包、一箱乳酸飲料——這些可都是當年她愛吃的！

她又來到一家文具店，買了一盒鉛筆和一疊素描紙——莫非她還保持著當年的繪畫興趣？

穿過大街，她來到一家音像店，不知與店主嘀咕了什麽，繼而店主便放了一盤CD讓她試聽。她側坐著，手指伴隨著音樂節奏優雅地敲擊桌麵，她雙眼微閉，雙唇稍顫，一副十分受用的神態——當年她聽我用鬼哭狼嚎的聲音唱《阿裏山姑娘》的時候，也是這副模樣。最後她要了那盤CD。

從音像店出來，她直奔一家服裝店，不為買衣服，而是與女店主嘮嗑。我在馬路對麵可以看得很清楚，她們有說有笑，仿佛親密無間的老同學——這麽一猜，我還真想起讀書時期她有那麽一個同宿舍的好姐妹，樣子依稀如此。

她的頭發依然黑秀，她的鼻子依然小巧，她的耳垂依然穿著小孔，她的表情依然似笑非笑，她的手指依然細長白晰，最令我心動且心酸的是，她依然穿著令我愉悅的淺藍牛仔褲和白襯衣！那一夜，我離校的前一夜，我對她說，你不必找我，隻要我混出個樣子了、發達了，一定回來找你，到時你一定要穿著淺藍牛仔褲白襯衣迎接我！……是你嗎，雲？！我至今都沒能發達，你也來迎接我嗎？雲，我多想深情地喚你一聲，可是應了那句歌詞：“愛你在心口難開！”你可還記得冬夜裏我將大衣披你身上而你把圍巾繞我脖子上？可還記得夏天教室裏你我同桌各做作業而一人一邊耳塞聽著共同的班得瑞？可曾記得上山時我背著你而你把涼茶吸管塞我口裏？如果真是你，你怎會對我視而不見？如果真是你，你應該感覺出來我在你背後！如果真是你，我定將你緊擁懷裏……就在我浮想聯翩的當兒，她已來到一家幼兒園門口，張開雙臂向前半蹲著作迎接狀，裏頭屁顛屁顛跑出一個小女孩衝她高喊：“媽媽！”——我的媽，原來連小孩都這麽大了？！

這時我手機響了——“老爸，媽叫你回家吃飯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