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章 求半觀3

4、

造化弄人,也不知上帝作何思考,偏偏從潘多拉的盒子中拋出一種叫富貴名利的東西來,這些東西就如同世間所有的齷齪之物都會引來蒼蠅、蛆蟲一樣,立刻引來了貪婪、嫉妒、戰爭、災難、悔恨、得意、失意等等一切人類的不幸。

從此,人類高飛的翅膀上便多了兩枚沉重的砝碼,以至於我們每一次扇動生命的翅膀,都成為一次艱難的搏擊。我們的心要高飛,我們的軀體卻背負著沉重的枷鎖。我們真的願意自己如牛馬一般,被富貴名利的繩索所束縛嗎?我們真的可以忍受高貴的生命向無聊的欲求低頭嗎?

古人雲:“不以物喜,不以己悲。”這是大徹大悟之人的境界,也許我們這些生活於碌碌塵世,眼中所見皆為“趨利者如砂,趨名者如礫”的凡人確難企及。

然而,我們無法體會神曲、天聲,卻可以傾聽自然的和聲;我們不能做聖人、神人,卻可以做真純的人。如果我們把自己定位為宇宙間一個普通的生命,就會在腳踏實地耕耘中走向成熟;如果我們把人生作為一次對愛與自然的體驗,就會在由衷的欣喜與感傷中得到升華;如果我們把富貴名利作為隨風來去的雲雨,就會在平和從容與堅韌中如壁立千仞。

總之,我們隻要珍重已有的,就可以幸福了。有這麽則寓言說了這麽個故事:

一天,上帝酒足飯飽後,突出奇想,“假如讓現今世上的眾生再活一次,他們會怎樣選擇呢?”於是,上帝下旨給世界眾生各填一份答卷。答卷不久收回,上帝看了大吃一驚,原來——貓:“假如讓我再活一次,我要做一隻鼠,可以在廚房裏翻箱倒櫃,大吃大喝,瀟灑自由。”

鼠:“假如讓我再活一次,我要做一隻貓,可以吃皇糧,拿官響,從生到死由主人供養,幸福快樂。”

豬:“假如讓我再活一次,願當頭牛。生活雖苦,但美名遠揚。”

牛:“假如讓我再活一次,我願做一頭豬,吃了睡,醒了吃,生活賽過神仙。”

鷹:“假如讓我再活一次,我願做一隻雞,有吃有住,無需去經風受雨。”

雞:“假如讓我再活一次,我願做一隻鷹,可以翱翔天空,不在籠子裏受罪。”

蛇:“假如讓我再活一次,我願做一隻青蛙,處處受人類保護,還美名遠揚為‘益蟲’。”

青蛙:“假如讓我再活一次,我願做一條蛇,人見人怕,見一次怕十年。”

最有意思的是人的答卷。

男人: “假如讓我再活一次,我要做一個女人,上電視、登報刊、做廣告、印掛曆,多風光!”

女人:“假如讓我再活一次,我要做一個男人,肌肉發達、武功了得、路見不平、拔刀相救,多威風!”

由此可見,爭別的都不好,還是安心做自己,一切皆在幸福中。因為自己身上原本沒有貧富貴賤、得失榮辱。自己與人無幹,我隻是我自己。所以貧富貴賤、得失榮辱就像春風秋月一樣,自己來自己去,與我沒什麽相關,我歸根結底隻是我自己。因此,一個人或許貧窮,或許富貴;或許高貴,或許低賤;或許得到,或許失去;或許榮辱,也或許羞辱……心裏要明白的是,這一切的一切,並不是最重要,最重要的是自己一生在踏踏實實工作,心安理得地享受,坦坦****地做人,寬厚平和地待人。

“滾滾長江東流水,浪花淘盡英雄。是非成敗轉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白發漁樵江渚上,慣看秋月春風。一壺濁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洋洋一部《三國演義》,寫盡天下英雄豪傑,到頭來卻空****了無痕跡,一切的興衰榮辱、愛恨情愁,都化作了後人笑談的話題。當年曹操破荊州、下江陵,戰船千裏,旌旗蔽日,堪稱一世之雄,而轉眼間兵敗赤壁,就已是“強虜灰飛煙滅”了。興又如何?衰又如何?榮又如何?辱又如何?都隻是他人眼中的假相罷了。

就仿佛天上的明月,蘇東坡說:“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月又何曾缺過?不過是世人在光影的捉弄下看到的假相,我們卻信以為真,徒增煩惱。其實,月就是月,我就是我。我們自己戴上了富貴榮辱的眼鏡,卻偏說是富貴榮辱加諸我身。在電腦技術製造的虛擬現實中,電腦可以模擬出人的真實感覺及做出相關反應,人隻要一戴上傳感器,就可以體會各種感知:或身外懸崖峭壁,或醉臥花前月下,或爭鬥名利場中,或昂然於萬人之上……而在旁觀者看來卻是一個人麵對眼前空空如野,或驚恐萬狀,或怡然自得,或左衝右撞、手抓腳刨,或趾高氣揚、目空一切。多麽可笑的一幅畫麵啊!雖然這一切不過是虛擬的電腦,但戴上傳感器的人卻甘願受它驅策,所謂的興衰榮辱、富貴名利也就一起跟著來了。

放下這一切,你會發現:“惟江上之清風,山間之明月,耳聞之而為聲,目遇之而成色,取之無盡,用之不竭。”隻有它們才是天地間真正無盡的寶藏,也隻有它們才與人類共存。否則,到頭還是兩手空空。就如那個套鳥人。

他用玉米設了一個誘捕火雞的圈套,他遠遠地牽著一根繩,好用繩子關上籠子,捕到火雞。火雞果然來啦,而且一下子就十二隻進了籠子。可他偏要再等一會,貪婪使他希望能抓到更多一些火雞。可惜,事不遂願,一會兒,有一隻火雞溜了出去。套鳥人想:“也許再等一下,它還會走進去。”可等這第十二隻火雞進籠子時,又有兩隻火雞走出了籠子。套鳥人又想:“我剛才應該滿足,有十一隻也好,現在隻要有一隻火雞跑回籠子,我就拉繩子。”當他在等待的時候,又有三隻火雞跑了出去……他就這麽等啊等啊,等得最後剩下的一隻也跑掉了,結果落得個雙手空空。

從古至今,那麽多把人生的目的顛倒了的人,把追名逐利作為目的的人,也曾經登上名利巔峰的人,有幾個不是終如捕鳥人一般,以空空兩手而悵然“入土為安”呢?

5、

《龍湖集》上說:沒有比常知足更富有的了,沒有比不求人更高貴的了,沒有比無見識更貧窮的了,沒有比無骨氣更下賤的了。沒有一點可取之處才叫窮,廣交朋友才算達,享盡榮華不過百年,流芳千古才稱得上是長壽。

越是貪得無厭的人越覺得自己的錢不夠花。老百姓一生的花費也許比不上貪官一年的零用,但日子卻過得平安快樂;貪官一生的花費也許可以建一所頗具規模的大學,但他創造的財富卻幾乎買不起一塊黑板。

有這麽一則故事,唐太宗李世民去找閻王爺借些錢遊覽一下地府,閻王爺卻告訴他,他在地府裏一分錢也沒有。李世民大驚,自己身為皇帝,天下的財富都是自己的,怎麽在地府一分錢也沒有?於是他問閻王,在地府誰是最富有的人?閻王爺翻了翻名冊,告訴了他一個名字。李世民回到人間後立即四處尋找這個地府裏最富有的人,讓他更為吃驚的是:現世的這個人意是一位樂善好施的窮困的老鞋匠。

“朱雀橋邊野草花,鳥衣巷口夕陽斜,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再多的財富,再大的權柄,都抵擋不住歲月的流轉,這是生命的無常之慟,誰也逃避不了,隻可惜醉心名利的人仿佛被權利和黃金迷住了眼,匆匆忙忙被拉到了鬼國,而在這途中已毫無認識自身的能力。

知足者常樂,這是必須一再提出的。現如今世上之所以難找到快樂的人,隻是因為大多數的人都不滿足,不是適可而止,途中便樂。其實凡事都有個適度,不要去硬爭。

在從前,有個將要出嫁的女孩,問母親:“媽媽,婚後我該怎樣把握愛情呢?”

母親聽了女兒的問話,溫情地笑了笑,然後從地上捧起一捧沙。女孩發現那捧沙子在母親的手裏,圓圓滿滿的,沒有一點流失,沒有一點撒落。接著母親用力將雙手握緊,沙子立刻從母親的指縫間瀉落下來。待母親再把手張開時,原來那捧沙已所剩無幾,其圓圓滿滿的形狀也早已被壓得扁扁的,毫無美感可言。女孩望著母親手中的沙子,有所悟地點點頭。

這故事告訴我們,凡事不可刻意去追求。知足人臥在地上亦是快樂幸福,不知足者飄然在天空,仍然沒有快樂。曾經有位富人在電視上播出一則廣告:

任何人隻要能證明自己對生命真正滿足了,就可以得到一百萬元的獎金。廣告播出的第二天,前來就答的人絡繹不絕。有的人理由是有了個美滿的家庭,有的人的理由是有了份如意的工作,也有的人說自己獲得了理想學府的學位,林林總總,各自有各自的說法,都想證明自己已經滿足。盡管如此,卻始終沒有人能拿到那筆獎金,因為這些已經滿足的人中,沒有一個能回答出富翁的反問:“既然你已經滿足了,為什麽還想要那一百萬呢?”

求半的智為人類提供了一個現實的人力可能的幸福夢,在圓圓的欲望中求半,在極端中求半。從某種意義上說,它不失為人們獲得愉快和和諧生活的最好手段。許多求半觀的大智者正是依賴這手段,極為美妙地度過自己的一生。但是,就生存的意義來說,求半觀的視野未免狹窄了些。因為它是以保存健全自我為前提,對整個人類、社會卻失去其應有的價值。從單個的人來考察求半智者是光彩奪目的,但如果把他放在與同時代那些為國為民做出貢獻的人一起來說,卻不免暗然遜色。因為他的存在就是為了保全他的存在,他保全他的存在是為了健全他自己的存在,對整個社會如果說有價值,如陶淵明的五言詩意境高曠,富於田園氣息,很有審美價值,但是這種價值往往非常有限。因此,求半智作為一種不傷害他人、不危害社會的生存觀,隻有保守的留存價值。

從另方麵說,求半智強調的是成功事業所需要的條件,注重的是滿足條件的過程中所需要的耐力,他有消極的一麵也有積極的一麵。因為凡事要做成總是需要條件的,知其不能為而為之隻會是徒勞無益,白白耗費了自己的生命。這個錯誤,人們是常犯的,特別是三十歲以下的人,短篇寫不出來偏寫長篇,五音不全的人偏要去當歌星,偏激地認為凡事隻要努力去做,總是可以成功的。殊不知,不少你想做成而又敢於去做的事情,你就是做上三輩子也是做不成功的。這樣的事例實在太多,不說一般人,就是三國時那個絕頂聰明的諸葛孔明,也是這樣。他七伐中原,明知不可為卻偏要去為之,結果勞民傷財,過早地衰老了自己。我們不妨都來做做事後諸葛孔明。如果,當初諸葛孔明不是知其不可為而硬要去為,抱著有了這壁江山、盡力保住這壁江山的目的,把伐中原的精力、民力和財力全用在發展蜀的經濟、加強鞏固蜀的統治地位上,到一定時候,蜀的經濟發展了,統治地位鞏固了,說不定還真能統治中原呢。就算終是統一不了中原,也不可能在他死後不久,由於國力的薄弱而很快被魏並吞。這些,都充分說明求半智是有其積極的一麵的。

更主要的是,求半智是一種幸福人生的手段。因為你知道凡事要條件,需有個過程問題,於是,你在無條件時隻會去創造條件,在時機不成熟時隻會耐心等待……總之,無論在什麽樣的情況下,你做的都是自己能勝任的事,這樣你就能較少受到失敗打擊的痛苦而較多地享受成事的樂趣,在滿足中進取,在進取中滿足,使幸福伴隨你終身。

顯然,求半智的這種“條件論”以及在“條件”下求幸福的觀點對個體生存的幸福是有相當現實的積極意義的,但從人類社會整體進步的發展,特別是對社會的改造與推進來看,卻是有著一定的消極意義和局限性。因為曆來的“先軀”者,無論是哪一個領域的,都是因為有一種舍身成仁的英雄氣慨,才能將某個領域的“事業”推向前進,而對條件的強調會喪失自身的鬥誌,削減自身的奮鬥力量,同時,在條件中享受幸福易於使自己滑向庸俗的享樂主義的泥坑。

正因為如此,如果是處在動**的激烈爭鬥的社會環境中,求半智的倦縮思想在某種程度上削弱了社會改造者的力量,甚至有可能成為曆史前進的絆腳石,這是不可取的。

但是,作為一種和平環境中修身養性的手段,求半智還是有許多可以借鑒的地方,有非常積極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