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尷尬的決策

“泛舟西湖,終老杭州”。這話誰也想不到,竟然出自一個日本戰國時代末期的封建領主。這個完成近代首次統一日本的領袖,早在16世紀,就開始做一個美夢:有朝一日,將朝鮮和中國納入日本版圖。

於是乎,從這位野心勃勃的豐臣秀吉開始,凡有侵略野心的日本統治者,都不斷地將這夢延續下來。日本的明治維新,迅速增強了國家實力,侵略野心也熊熊燃起。

他們先是占領原本中國的附屬國朝鮮,接下來在黃海大戰、遼東之戰、威海之戰等都打敗了清政府,甚至把清政府的整個北洋海軍幾乎全軍打沒。

到了最後——1895年4月17日,清政府被迫簽訂了《馬關條約》。

這個喪權辱國的條約使國人從夢中驚醒,反思中在軍事上知道了戰敗的原因是我們軍隊的訓練不行,在政治上是我們的製度已經腐朽不堪。

軍事上已經有袁世凱在操練新式陸軍了。那麽政治上呢,中國的下一步該怎麽走,才能避免亡國的悲劇!

以康有為為首的改良派公車上書,請求光緒帝變法維新。

光緒皇帝是個見到太後就膽戰心驚、渾身篩糠的皇帝,雖然已經親政,卻從來不敢擅自做主,事事都要向太後請旨。

變法維新,事關大體,光緒皇帝自然先去請示太後。

鑒於一連串的失敗,國內改良派呼聲太高,慈禧考慮一番之後,勉強也就答應了。征得了慈禧的首肯之後,1898年6月11日(光緒二十四年,四月二十三日),光緒帝頒布《定國是詔》,開始推行新政。

因為身邊有了康有為、譚嗣同等這麽一幫子熱血維新派簇擁著,光緒皇帝膽子突然大了許多,有些事竟然也敢擅自作主了。

他任命譚嗣同等4人為軍機章京,有什麽旨意就繞過守舊派官員,直接通過這四個人去執行,同時還大刀闊斧地裁撤抵製變法的守舊官員,重用支持變法的人。

慈禧勉強同意了光緒的變法之後,便在一旁冷冷地瞅著。她是一個權力欲極強烈的女人,看到一向唯唯諾諾的光緒竟然不象原來那麽聽話了,便立刻皺緊了眉頭。

聰明透頂的慈禧,每每遇到她的權力受到挑釁時總能占盡先機,關鍵是她一直能掌控軍隊並先發製人。1898年6月15日,慈禧先是迫使光緒帝任命榮祿為直隸總督兼原李鴻章做的北洋大臣,到9月初,又令直隸總督榮祿調兵聚集北京附近的天津、長辛店一帶。

作為有著銳意維新思想的袁世凱,他與康有為等維新人物的交往是很密切的,並且還參加了康有為創辦的“強學會”。與維新派人物談起改良,袁世凱因其早年長駐朝鮮,跟英美法等使節多有來往,知道的很多,總是一套一套,滔滔不絕。

1898年7月,變法運動**時,袁世凱為了不落人之後,還特意派他的把兄弟徐世昌坐鎮北京,以便與維新派聯絡。由於袁世凱手握兵權,康有為等維新派便向光緒皇帝建議:

好好地安撫袁世凱,以防今後有不測的事情發生。

光緒帝采納了維新派的建議,從7月29日到8月5日,接連三次召見袁世凱,不僅將他由直隸按察使提拔為候補侍郎,並許之以單獨奏事的特權。

就在袁世凱第三次受到光緒帝召見以後,慈禧動手了,下令軟禁了光緒帝。

9月14號這天,維新派正在商量如何進一步推動改良時,得到楊銳帶來的一條光緒帝親自書寫的衣帶詔。打開一看,眾人都驚呆了。

“朕位幾不保,命康與四卿及同誌速設法籌救”。

康有為與譚嗣同等讀完密詔,相擁抱頭痛哭。發泄完心中的痛苦憂愁之後,他們都同時想到了袁世凱。

“如果能勸說袁世凱出兵圍攻慈禧太後居所頤和園,倒過來軟禁慈禧,再請出光緒帝振臂一呼,改良當可以死而複生,中華有望。”

譚嗣同的意見得到眾人一致讚同,9月18號深夜,譚嗣來到袁世凱當時所居所法華寺。

“以將軍之見,當今皇上是怎樣的人?”事情緊迫,譚嗣同對袁世凱開門見山。

“皇上是曠代聖主。”

譚嗣同就要袁世凱這句話,聽了之後,心中大喜,從懷裏掏出光緒皇帝的衣帶密詔,等袁世凱認真地看過,又說:“當今天下,能救皇上的,隻有你侍郎一人。正因為如此,我才冒死來見。現在我把事情說出來了,你若能去救皇上,將是國家大幸;如不肯出手,我的頭就在項上,你現在就可以割了去,到西太後那兒領賞。”

麵對慷慨激昂、悲悲壯壯的譚嗣同,袁世凱異常冷靜,腦子卻很快在轉動著。

他這次來京,就是應了直隸總督榮祿之命。他原本一直與他的七千新建陸軍呆在北京和天津之間的小站兵營裏,前些天榮祿突然以軍情緊急為由,催他進京,爾後又命令他留在天津不要回小站。

據屬下報告,這些天來北京天津附近軍隊調動頻繁,聶士成軍己調到天津,董福祥軍已調到長辛店,這兩支榮祿的嫡係,從戰略上來說,已對小站上的新軍形成夾擊之勢。

我還正納悶,榮祿為何要這麽部署軍隊,原來……想到這裏,袁世凱的額頭沁出一層密密麻麻的冷汗。

一定是榮祿看見我袁某與維新派打得火熱,所以先防一手。

可是,我袁世凱是他榮祿一手提拔培養起來的心腹愛將啊!袁世凱正在心裏替自己叫屈,隻聽譚嗣同說:

“如今聶士成、董福祥均已調到北京附近,這是對維新派最大的威脅。不過對將軍你來說,他們根本不是對手。你的七千新軍,是大清帝國的最精銳,可抵七萬舊軍隊。我勸將軍不要猶豫了,趕快下定決心,來建這不世之功!”

袁世凱聽著,隻是不露齒地一笑,還是不吭聲,心裏繼續在想:

“作為臣子,為了皇上,就算可以拋棄往日裏榮祿對我的恩澤。可是,如今聶、董二人的軍隊,人數高達九萬,是我袁某的十倍以上。更何況,我的新軍駐紮在小站,離北京有二三百裏,要出兵圍攻慈禧太後居所頤和園,不但要長途潛行,還要突破聶、董二軍的阻攔。新軍戰鬥力雖然強過舊軍,但現在軍營裏的槍支彈藥,都攥在榮祿的手裏;軍營裏的各級將官,很多以前都是榮祿的手下。在這種情況下,能有多少勝算?成功的機會,實在渺茫了!”

袁世凱這麽想著,心裏有了一些主意,隻是一時還定不下來。

這種事情,是皇帝和母後之間的矛盾,外人最好不要介入,可現在自己又不能不介入。既然這樣,當然隻能去幫助贏的可能性大的一方。不然的話,不隻葬送了我袁世凱,也同時要葬送那七千剛訓練出來的新式軍隊。

袁世凱這麽想了之後,給自己定下幫贏一方的原則,這才麵無顏色地說道:

“這樣的大事,需要全軍統一才好。我先回軍營看看,把將官們穩定好,再設法多弄一些槍支彈藥,然後再作具體行動。”

譚嗣同聽袁世凱這麽說,感到有理,卻似乎又象是還沒有最後定下來,想開口再說幾句,隻見袁世凱已經轉身,匆匆走入內室。

譚嗣同望著他的背影,在內心祈禱:願上天保佑我大清皇帝!

袁世凱身入內室,便呆在那裏,聽到譚嗣同離去的腳步聲,這才又走出來,站在客廳中間,認真地接著思考:

這官場上的事,最忌諱的就是“不忠”。我最近的表現,榮祿恐怕是看出了些端倪,對我的忠誠產生懷疑,不然他不會讓我呆在天津不動。我如果懷疑屬下不忠怎麽辦:輕則免去官職,重則取了他的腦袋。

想到這裏,袁世凱自嘲地苦苦一笑,搖了搖頭。日本的明治維新促成了日本一躍而成為世界強國,可中國的維新,現在還隻剛剛開了個頭,皇室的母子倆就血海深仇般地大幹起來。可憐的中國,又要失去了這個和平變革以求強盛的大好機會。

現在我夾在他們母子之間了。我能贏得了太後嗎?不能,不可能!我該怎麽辦?該馬上有個態度,有個明確的態度。

正在袁世凱認真思考有了決定時,慈禧已當朝宣布,由自己來替代被軟禁於中南海瀛台的光緒帝垂簾“訓政”。

於是乎,保守派紛紛發難,一個個粉麵登場,重新掌握了朝政大權。維新黨首領康有為、梁啟超等人,亡命出逃異國他鄉。

從來都喜歡用迅雷不及掩耳這招致敵的袁世凱,這一回卻想不到西太後會比他還要雷厲風行,當他還不知道京城的天這麽快就大變了時,榮祿的命令來了:請袁世凱去他營中議事,還令衛兵夾道羅列。

到了這時候,見了這場麵,袁世凱反倒是一點也不驚慌了。他邁著大步,一直走到榮祿麵前。不等榮祿回過神來,就卟嗵一聲雙膝跪下,以麵貼地,長久也不肯起來。

這時的榮祿,倒顯得有些驚慌了。

袁世凱是他最喜歡的愛將之一,這回因見他與維新派走得太近,奉慈禧之命對他有些戒備,這次命他到軍營裏來,實際上也是對他一個考驗。原本想,現已在緊鑼密鼓地布置抓維新黨,如袁世凱不來,自然是有問題,如今他坦然地來了,已經說明他不是維新黨。

可為什麽他還要長跪不起呢?

就在榮祿百思不得其解時,袁世凱緩緩地將康有為、譚嗣同等人商議的兵圍頤和園的政變計劃和盤托出,最後淚流滿麵地說:“我應該昨晚就來,隻是知道這事後心中過於傷痛,以至於拖到現在,還請總督大人為我作主。”

當時的慈禧,雖然開始不滿維新的種種做法,但主要還是對光緒帝想擺脫自己的控製不滿這才很快就對維新派下手,至於光緒和維新派有如此密謀,此前她並不知道。榮祿得到這個消息,馬上派楊崇伊帶回北京。

慈禧知道這個兵變圍園的密謀,大為震怒,八月初九日立馬下旨:“張蔭桓、徐致靖、楊深秀、楊銳、林旭、譚嗣同、劉光第均著先行革職,交步軍統領衙門,拿解刑部治罪。”

在此同時,加大了對維新派的搜捕懲罰,不經審訊,就在八月十三日處決了“六君子”,直到第二天才宣示罪狀,曰:

“包藏禍心,潛圖不軌,前日竟有糾約亂黨,謀圍頤和園,劫製皇太後及朕躬之事,幸經覺察,立破奸謀”。

袁世凱並不想看到這樣的結果,他的告密是想很好地保存自己,卻自然而然地成了維新派被更為殘酷鎮壓這樣一個惡果。

究其原因,是因為袁世凱在他所存身的那個君臣體製中,他一方麵不得不做臣子,另方麵在他心裏卻還沒有一個值得他以死效忠的主子。正因為如此,他隨時都可能在各個“主子”間更換門庭。前提是如何保存和發展他自己。

梁啟超對這點看得很清楚,盡管袁世凱告了密,在袁世凱死後,梁啟超還是對自己的弟子說:“袁氏變法維新之見解,實出於自動,擁德宗(光緒)以武力行政之計劃,實亦發動於袁氏,而絕非壯飛(譚嗣同)所強迫。”

梁啟超的說法應該說有一定道理,袁世凱“善變”,除了是他心中沒有一個讓他相信的主子,另一個是他心中沒有一種堅定的人生信仰。

在當時的環境影響下,袁世凱除了權力,似乎再沒有相信過其他。也許正因為如此,其實功大於過的袁世凱,才背負了一生的罵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