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給學生張兆和的求愛信2

聽沈從文中國公學的第一堂課時,張兆和雖有18歲,隻是情竇仍然未開,對那些追求者,她還是不去理采,在心裏感到好笑、好玩。誰知道那“第一堂課”過了不到半月,就第一次收到了沈老師的第一封信。從這以後,每日收到的情書突然就增加了,有時一日竟會增加幾封。一看信封就明白,那融入漢隸簡帛筆意的章草,恣情灑脫、質樸遒麗,流溢著爛漫的天趣和雅逸的書卷氣息,正是沈老師的墨寶。

張兆和開始有些吃驚,以後又有了些得意和好奇,於是便讓沈老師進入“青蛙”隊伍,編為13號。想想他是老師,好象不該來跟學生玩這樣的情感遊戲,狠狠心,把這位沈老師命名為“癩蛤蟆第十三號”,心中雖然竊笑聲聲,表麵依舊保持著沉默。

隻是這“十三號”與眾不同,以往的“青蛙”們,呱呱呱叫一陣子,三五天,或十天八天,最多一月兩月,見這“黑鳳”毫無反應,便就自然禁聲暗自傷心去了。可這“十三號”一但開叫,好似有核動力一般,勁大且持久,沒完沒了地唱著情愛訴求曲,一天、兩天,一月、兩月,直到五個月之後,他還在那裏越叫越歡!

“近半年為女人作出許多無用處行為,目下煩亂得很。”

“因為愛她,我這半年來把生活全毀了,一件事不能作。我隻打算走到遠處去,一麵是她可以安靜讀書,一麵是我免得苦惱。我還想當真去打一仗死了,省得把糾葛永遠不清。”

沈從文求愛受阻,寫信向人訴苦說。

張兆和則在日記中寫道:“又接沒有署名的S-先生的來信。沒頭沒腦的,真叫人難受!”

中國的一些血性男兒,自古就有一種愛美人不愛江山的情結,為人低調的沈從文,在這種事情上沒想到也會是這樣。隻不過,求愛得不到回答的沈從文,這次也真感到受不了啦。1930年6月30日,他找到了胡適,提出了要離開中國公學。

“說說理由。”胡適明知故問。

本來已經把課講得很好的沈從文這下子又不會講了,憋了半天,終於還是羅哩羅唆地講出了一大堆“理由”,最後連他自己也不知道說明白了沒有,問詢地望著胡適。

“其實,你要說的就一句話。求‘黑鳳’不得,難受,呆不下去了。”胡適替他做總結。

沈從文不啃聲,那神態分明是讚同。

“莫走,走了就了啦,一切希望都沒了,好好留在這裏,或許還有些希望。”

沈從文抽了口氣,感激地望著胡適。

“若果是她家庭有問題,我可以去解決。總之,在這件事上,我會去做一切可做的事。”

胡適最後的話,沈從文又一次想哭,結果是笑一笑點點頭離開。

回到家裏,沈從文又苦惱起來。“這種事,胡校長能幫的上忙嗎?”憑著近半年的追求經驗,他深知張兆和不是一個能讓人說服的女孩。於是情緒又低落下來,苦悶了一整天,終於又給張兆和寫信。“如果你不答應我的追求,那麽我就隻有兩條路可以走。”在信中,沈從文寫下了這樣的話。

在蘇州張家,朋友蓮說:“沈老師講,如果得到使他失敗的消息,他隻有兩條路可走,一條是刻苦自己,使自己向上,這是一條積極的路,但多半是不走這條的,另一條有兩條分支,一是自殺……”

張兆和聽了,心中大驚,正在著急、害怕、委屈,又有人送來封信,看了沈從文那樣的話,真急死了。“我又不招惹他,關我什麽事。”嘴上雖這麽說,一顆心卻是再也不能放下,而且越提越緊。

善良的女孩,雖然很任性,也很頑皮,對他人的生命還是格外珍惜的,盡管他就是讓自己煩了近半年的“癩蛤蟆第十三號”。

因為己到7月,張兆和剛回蘇州度假,“這可是人命關天呐!”這話不斷驚嚇著她,想到那“癩蛤蟆第十三號”竟可能因為自己而死去,張兆和在家裏再也呆不下去,編了個謊言告訴父母姊妹,夾著沈從文寄來的厚厚一疊情書,離家趕到了上海,來到胡校長的家。

“你看,這是沈老師給我的信。”張兆和將那疊情書放在校長的辦公桌上,委屈地說:“老師老對我這樣子。”

“是啊,他非常頑固地愛你。”胡適翻看著信,頭也不抬地說。

“我很頑固地不愛他!”張兆和馬上把校長的話頂了回去,還很生氣地看了胡適一眼。

“既然是這樣,你不理他就是了,為什麽放棄了自己假日,跑來找我說這樣的事。”

“我不喜歡他,也不願跟他的死有任何聯係。”

“從文要死,你……這是怎麽回事!”

“這封信你剛才不是看了嗎?你看這句話。”

“如果你不答應我的追求,那麽我就隻有兩條路可以走。”

胡適輕輕地讀著,心裏直想笑。他知道,沈從文的意思是:如果他總是得不到姑娘的芳心,就隻有離開中國公學了,而張兆和則認為他會因為得不到愛而去自殺。

從來是耳聽六路,眼觀八方的胡適,雖然沒有笑出來,卻因為對沈從文的那點偏愛,似乎沒有看見“黑鳳”在生氣、在委屈,用一種長輩的口吻十分和藹地說:“我也是安徽人,認識你爸爸,可以出麵跟他說說,做個媒。”

“不要去講,老師好像不應該這樣。”張兆和不滿地看了胡適一眼。

“我是過來人,別的能耐沒有,看人從來都比較準,沈老師其他條件不如你,但確實是真愛你的,而且會忠實地愛你一輩子,這對一個女人來說,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事。還有就是,沈老師是個文學天才,是當下文壇中沒幾個人比得了的天才,加上他的勤奮,一定是中國小說家中最有希望的。”

“可是,我真的不喜歡他。”

胡適抬頭看著張兆和,輕輕地說:“先與他做個一般朋友,好好地了解了解他,可以嗎?”

張兆和搖搖頭:“沈老師不是一般人,跟他做朋友仍然會一直誤解下去,誤解不打緊,糾紛卻不會完結了。現在對我這樣子的人太多,如果一一去應付,我根本沒法讀書了。”

胡適終於沉默下來,好一會他才開口說:“你寫信給他,把自己的態度表明一下,要他現在不再給你寫信,或不要寫那樣感情的信。”

“我怕他接信後會發生影響。”

“不會的,你把信寫得婉轉些。”

張兆和不再言語,兩眼看著校長桌上的信。

“你把信帶回去,對他說信是留著的了,你就明白地說,做一個紀念,一個經驗。”

胡適說著,小心地拾起辦公桌上的信,交給張兆和,又說:“你把這些事找到我,我很高興,我總以為這是神聖的事,請放心,我絕不亂說的。如果你同意,我也願意寫封信去勸勸他。”

張兆和點點頭,捧了那一疊信匆匆離去。

回到蘇州,聰明過人的二姐允和立刻看出了三妹此番離家定有隱情,追問之下,兆和坦白了所有事情。於是,兩個姐妹便一同躺在一張**,爭論了一個通宵關於愛情的事情。

“愛情應該是霎那的醉心感覺,之後又會歸到平淡中去。追我的人雖然不少,我一直沒有過這種感覺。”

聽到三妹這樣地定義愛情,允和表示了自己的看法。才華橫溢的二姐,此時正處在與周有光的熱戀中。好幾年前,她剛剛十六歲時,就收到周有光的第一封情書:“我很窮,怕不能給你幸福。”看到周有光為這樣的事擔心,張允和馬上回了一封十張紙的長信“幸福是要自己去創造的。”這是十紙長信都在表達的一個意思。

當晚,張允和又提到這樣的觀點:“隻要兩個人能創造出幸福,就是愛情。”

姐妹倆心裏雖然都同意對方的觀點,但還是爭論了整整一個晚上,到最後似乎也沒有統一。

“望到北平高空明藍的天,使人隻想下跪,你給我的影響恰如這天空,距離得那麽遠,我日裏望著,晚上做夢,總夢到生著翅膀,向上飛舉。向上飛去,便看到許多星子,都成為你的眼睛了。”

“三三,莫生我的氣,許我在夢裏,用嘴吻你的腳,我的自卑處,是覺得如一個奴隸蹲到地下用嘴接近你的腳,也近於十分褻瀆了你的。”

就在張兆和同張允和躺在**討論愛情時,沈從文又在給“黑鳳”寫信了。

長久都得不到回信,沈從文的話語雖然異常謙卑,心中卻充滿了自信,特別是因為胡適,原本的自信更加堅不可摧。此刻,他己然下定決心:

將愛情進行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