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隻身前往上海2

九妹深藏在沈從文心裏,她的光焰,照亮了沈從文的小說創作。而她自己,卻一生的艱難坎坷,以致於發瘋,最後在淒涼死去。這是後話。

正因為沈從文對九妹有比一般哥哥更深的痛愛,加上沈從文自己又常有一種嬰兒般幼稚夢想,對於深愛的妹妹,沈從文希望她去過一種上流人的生活。基於這麽一個美夢,沈從文在為九妹安排教育的時候,由於自已對法國文學的喜愛,便替她選擇了法語這樣的專業。

此時的嶽萌已經15歲,天資雖然聰慧,卻沒受過正規教育,對法語當然毫無基礎,沈從文替她做這樣的選擇,無疑是費力而就業前途又充滿風險。盡管如此,沈從文還是堅持而信心十足地替九妹操辦了這事,專門請來了大學法語係四年級的學生來教嶽萌,隻希望有一天她能到法國去深造。

而這時的胡也頻和丁玲,卻在為去日本留學做積極的準備。他們尋遍了所有直接打交道而又能教他們的朋友,結果發現竟沒有一個是學日文的。失望之際,胡也頻的一個朋友告訴說,他的一個叫馮雪峰的朋友精通日語,倆人聽了皆大歡喜,立刻請這位朋友約了馮雪峰來。

馮雪峰1903年6月2日生,比丁玲剛好大一歲,他是浙江義烏人,1925年來北京,在北京大學旁聽,自修日語,並發表新詩《原火》、散文《柳影》,第二年再發表日文譯作《花子》、《無產階級詩人和農民詩人》,1927年剛加入中國共產黨,正在遭國民黨通輯,在避難的同時,還接連發表散文《月災》、《詩人祭》,譯作《新俄文壇的現勢漫畫解說》、《新俄的曙光期》、《蘇俄的二種跳舞劇》、《墓碑銘》等作品。

馮雪峰的到來,一番談吐,使得丁玲眼睛一亮,為馮雪峰的文學才華和人格魅力所折服,從靈與肉方麵都深深地愛上了馮雪峰。為了避開國民黨的追捕,馮雪峰必須馬上離開北京,前往上海。這一次丁玲雖沒有得到一個教日語的老師,卻得到了一個終生的愛。

若幹年以後,丁玲在與美國作家斯諾夫人一次談話中,還對這次見麵無比深情地回憶說:因為想學日語,“一個朋友的朋友(馮雪峰)開始來到我們家裏,他也是一個詩人。他長得很醜,甚至比胡也頻還窮。但是在我們的許多朋友當中,我認為這個人在文學方麵特別有才能。我們在一起談了很多。在我整個一生中,這是我第一次愛過的男人。”

丁玲對馮雪峰的一見鍾情使胡也頻感到非常痛苦,他在文章中寫道:“嗬,我的隱痛,如深穀之黑暗,永不見光明來撫摩;倘若我公布了這衷情,當使那燦爛之朝霞,變成初死之少女的乳白之顏色,為悲悼我的命運之表征……”

丁玲與馮雪峰的感情,當然不會有結果,晚年丁玲卻還是坦率地說,我這一生交結的男人:“最紀念的人是胡也頻,最懷念的人是馮雪峰,最後悔的一段感情是馮達。”

在丁玲對馮雪峰一見鍾情的同時,沈從文的家突然遭到北京警方的搜查,他本人也被警察局傳訊,原因是沈從文曾與武漢革命黨人有私人的書信來往。

這就是政治造的孽,我跟我的朋友通信,又不關政治的事,可是政治就是要來幹涉。政治啊!你自私得實在讓人非常氣憤!

沈從文於是有了想離開北京這個政治味太濃之地的想法。這時候,上海的文學事業正在蓬逢發展,大有超過北京的態勢,加之沈從文與上海的《小說月報》已有很深的聯係,他常發評論的陣地《現代評論》也遷上海,再加上北京的學人紛紛南下的影響,等等這些,最後終於讓沈從文作了個決定:

到上海去發展!

1927年12月下旬,沈從文留下母親、九妹,還有剛從湘西來投奔他需要治病的哥哥暫住北京,與胡也頻和丁玲告別,由北京經海路,隻身先行前往上海。

關於這段往事,沈從文在《憶丁玲》中寫道:

“中國的南方革命已進展到了南京,出版物的盈虛消息已顯然有由北而南的趨勢……我覺得我在上海即或不能生活得比北京從容些,至少在上海也當比在北方活得有意思些,故我不能盡在北京住作過日本留學的空想,就從海道把一點簡單行李同一個不甚結實的身體,搬移過了上海,在法租界善鍾路一個朋友代為租妥的亭子間住下,開始了我上海的新生活。”

在北京漂泊,轉眼就過去了四年零四個月,這是一個學子讀大學本科的時間,沈從文卻因為自已的勤奮、天才以及最難得的獨立精神,完成由一個初小學曆的鄉下人到在中國最大的兩個都市——北京和上海,都較有名氣青年作家的轉變。

沈從文此時的物資生活,由於親人的到來更加拮據,可他的心卻已無比的豐盈而自由。

惟有自由,才可能激發人的潛能、使人有所創造。在人類發展史上,隻有那些自由選擇自己人生的人,才必定是人生意義非凡的人。

抱持平凡而高貴心靈的沈從文,此刻對創作充滿熱情,一心要積極地做好自己想做和能做的這件事情。

到了上海,他能願以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