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攝掌相事迫齊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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夾穀在魯國東北的萊蕪南麵,位於魯國的屬國牟國與齊國的贏邑間的徂徠山餘脈處,坡嶺起伏,是伏兵的理想地方。早些年,孔子曾多次到過這裏,對夾穀的地形非常熟悉。盡管如此,孔子還是領著子路與武侯將軍,一道來夾穀堪察。
這是一個陽光燦爛的上午,孔子站在麵對泰山的東嶺上,指著南邊的一處密林對子路與武侯說:“你二人的軍隊,可埋伏在那片密林中,待到過了午時,再各自率軍從南往西北,從南往東北,將夾穀合圍。”
子路與武侯看了看兩處途中都有的開闊地,不由得心中都有了顧慮,子路搶先問道:“大會在上午開始,午後再去合圍,恐怕不妥呀!”
“有什麽不妥?”孔子問道。
“一來擔心齊國先動手,二來擔心過開闊地時被發現。”子路分析說。
“有老師在,齊國是不會先動手的。”孔子說:“至於過開闊地時被發現,正是我需要的。”
子路與武侯聽了,都不解地望著孔子。那意思分明在說:“到底是怎麽回事,你可要說清楚些。”孔子見了,隻好含笑說道:“這次是行文事,動用武力,不過是促成文事。定公要的,隻是景公能還了魯國的田地啊!難道還真能以武力相向?”
“我明白了。”子路稍一思考,高興地說。
“明白什麽?”
“我與武侯將軍此行,隻不過是嚇嚇景公,讓他乖乖地歸還侵占我魯國的田地。”
“話是這麽說,你們一定要做好實戰的準備,半點也馬虎不得!”孔子肅然地交待說。
“弟子領命,一定做好實戰的準備。”
就在這時候,景公已經來到齊地最邊陲的贏邑。往日的外交,多由晏嬰代勞,隻是這回晏嬰病了,景公隻好親自出馬。與往日不同的是,景公這次帶上了大將軍田齊和他的八百虎賁軍士。“你要給我將夾穀團團圍住。”景公對田齊說:“然後,看本王的眼神行事。到時本王會讓矮蠻出來羞辱他,如果他受不了,本王就可以使他放棄要回他們的國土。倘若還談不攏了,本王就會怒目而視定公,這時你就出來給我把他拿下,本王就要他獻出夾穀以南的土地。”
“稟大王,如果定公反抗,可不可以傷他?”田齊問道。
“他絕對不敢反抗,因此你也用不著傷他。不管怎麽說,我們的先人都是天子的勳臣和兄弟。”景公說。
第二天仍然是個陽光燦爛的日子,孔子陪著定公,早早地從牟國來到夾穀,景公在居子等幾個大夫的陪同下,也從贏邑過來。倆人相見,都如同老朋友般地既熱情又客氣地打過招呼。三月的陽光照著,人人都感到非常的舒服。“能與你在這裏相見,我真是快樂。”景公說:“我們還是先談談打獵的事,然後再談國事好嗎?”
定公聽了,目光移到孔子臉上,見孔子點了點頭,這才說道:“好啊,景公願意談打獵的事,我也是非常喜歡的。”
“春天的野物都很廋,不知定公最喜歡獵什麽?”景公問道。
定公正沉思著,隻見景公的身後鑽出一個又矮又醜的人來,盯著定公問道:“請問魯王,你知道春天該狩獵什麽嗎?”
定公聽了一愣,把目光投向這又矮又醜的人。隻聽景公笑哈哈地給定公介紹說:“這是我的侍從,名叫矮蠻。別看他長得很醜,卻是天下最聰明的人,你跟他說說話就知道了。”
定公聽了,正不知怎麽辦才好,隻見孔子一步上前,恭恭敬敬地對景公行過大禮之後,聲色肅然地說:“懇請大王,立斬矮蠻。”
景公聽了一驚,問孔子說:“夫子為什麽要我斬矮蠻?”
“丘適才聽大王介紹,這矮蠻隻不過是大王身邊的一個侍從,大王與魯君談話,一個侍從怎麽可以隨便插嘴,這種違禮的人若不速斬,大王的顏麵何在?魯君的顏麵又何在?”
景公聽了,不高興地皺了皺眉頭。在他的心裏,孔子一直是一個文質彬彬的人。特別是今天,景公剛見到孔子時,見孔子拿著圭,向上舉時好像在作攝,向下拿著時好像奉不起來想交給別人,恭敬謹慎地讓人感到可憐,麵色矜莊好像他有些害怕。孔子走路時,他腳步緊湊狹窄,好像在沿著一條線走過。獻禮物的時候,孔子更是滿臉和氣地讓人感到他在巴結……可是現在,怎麽突然就這樣咄咄逼人。罷罷罷!既然文事談不成,本王隻好武力相向了!想到這裏,景公睜大眼睛,望著定公。沒等他露出憤怒的樣子,田齊已悄悄地來到他的身邊,附在他耳旁說:“大事不妙,我們被魯國的軍隊團團圍住了。”
景公一驚,睜大的雙眼慢慢地合攏,最後眯細了看看定公,又看看孔子,說:“矮蠻違禮,確實啊!應該向定公道歉才是。”
“違禮的人,非斬不可。”孔子堅定地說:“如果齊王下不了手,丘可以替齊王效力。正好丘今日有魯國相禮的身份。”
景公聽了,對矮蠻擺了擺手,說:“你怎麽就這樣魯莽呢?”
孔子見了,大喝一聲:“來人,將違禮犯上的矮蠻拖出去斬了。”
定公的侍衛裏正和範彪聞聲而出。倆人飛快地伸出粗壯的手,冷不丁地將矮蠻拎出,揮刀就砍。矮蠻剛喊出一個“齊”字,瞋目的頭顱已經滾出很遠。齊王見了,又驚又惱,卻隻能把目光盯住遠處的流雲,許久許久,都不願收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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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公看到景公又驚又惱的樣子,不由得也驚出一身冷汗,掉過頭來,望著孔子壓低聲音說:“真惹惱了齊王,我們可不是他的對手,怕是要引火上身了。”
孔子搖了搖頭,說:“理在魯,待取回被齊侵占的鄆、灌、龜陰幾處田地之後,可以相安無事。”
說完之後,孔子走到齊王跟前,恭恭敬敬地對齊王行過大禮說:“適才丘見矮蠻在兩位君王麵前無禮,一時氣憤,聲音太大,還請齊王恕罪!”
景公將目光從遠處的流雲那兒收回,神色木然地看著孔子。
“丘在齊王麵前高聲有罪,但為君清除小人卻是有功的。所以才敢請齊王恕罪。”孔子又說。
“你這是在說本王的不是了?”齊王威嚴地問道。
“丘隻是魯之相禮,怎敢說齊王的不是。事實上,丘對齊王是非常仰慕的。”孔子恭敬地說。
“記得十年前夫子到我齊國時,曾談到遠小人之事,如今說我身邊有小人,不是說我用人不查?”
孔子聽了,聲音溫和地說:“哪裏是這樣,哪裏是這樣!隻不過是君王這棵樹太大,前來投靠的人太多,小人也會偽裝成君子的樣子擠進來的。君王縱然有千萬雙眼睛,也是查不過來啊。所以丘以為,隻要發現了小人就疏遠,就清除掉,就算得上是明君了。”
“這麽說,夫子也承認本王是明君了?”齊王目光逼視著孔子問道。
“當然,齊王本來就是一位明君啊!”
景公聽了,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又問定公:“你說呢?”
“相禮的話,正說出了我心裏想的。”定公說。
景公聽了,又一陣大笑。孔子待他笑完,肅然地又說:“隻是,丘還有一件事想提醒齊王,不知當說不當說?”
“有事提醒本王?快說,什麽事?”
“丘以為,一位賢明的君王,一定不會做出讓自己的先祖不高興的事情,不知齊王以為如何?”
景公聽了,剛才的高興**然無存,又有些惱怒起來,望著孔子,許久才憤然地問道:“你這是怎麽回事,難道這事本王也不知道,還要你來提醒?”
看到景公又一次發怒,孔子在心裏暗暗地笑了,表麵上卻做出一副誠惶誠恐的樣子吞吞吐吐地說:“丘不是這相意思,丘也清楚齊王是知道這種事的,隻是……”
“隻是什麽?”
“丘擔心說出來又惹齊王生氣。”
“你說,隻是什麽?”齊王再次聲色俱厲地問道。
孔子見了,反倒沉默起來,做出沉思的樣子。
“你讓他說。”齊王對定公大聲說。
“你就說了罷。”定公命令孔子。
“丘可以說,但在說之前有一事請齊王答應。”
“什麽事?”景公焦急地問道。
“丘如果說出來又惹齊王生氣,請齊王務必聽完丘的理由再行處罰。”
“本王答應你,快說!隻是什麽?”
“丘是說:一方麵齊王知道一個明君不該做出讓自己的先祖不高興的事情,另方麵齊王又做了讓自己的先祖不高興的事情……”
“你,敢誣蔑本王?!”景公這回急了,對孔子怒目而視,他身後的田齊也忍奈不住,躍然而起,將一柄鋒利的短劍,架在孔子的脖子上。定公見了,大驚失色。孔子卻泰然自若地昂起頭來,哈哈大笑,爾後對田齊說:“你要讓齊王留下不守承諾的罵名嗎,你殺了我就是!”
景公聽了,對田齊擺了擺手,說:“就讓他說,看他能說出什麽理由來。”
田齊聽了,收回短劍,定公這才鬆了口氣。孔子看看定公,然後將目光轉向景公,緩緩地說道:
“齊王的祖上薑太公,天文地理、軍事謀略、治國安邦之道都是天下一流啊!他為周天子的天下,立下了赫赫的戰功,令人敬佩不已。”說到這兒,孔子望著北方,情動於中地感歎道:“想當初,武王伐紂時,太公全然不顧自己,率先衝入敵陣,這才有了這次周公東征的大捷。太公的功勞,周公銘記於心中,歸來之後,便特別麵告召公,請召公以‘東至海,西至河,南至穆陵,北至無棣’的廣袤土地,封給太公。同時,還特準太公具有專征專伐的特權。就因為有了這個特權,太公征服了營丘附近的許多小國,使齊國成為東方大國。後來又經過齊桓公任用管仲,改革內政,使國力更加強盛。可是,再強盛的齊國,與魯國都是親兄弟啊!”
孔子沉醉於往事的回憶中,轉頭於景公問道:“丘相信齊王一定記得:為了周王的貢物,齊、魯曾聯軍侵蔡伐楚、觀兵召陵,責問楚王為何不向周王納貢的事情。這些事,雖然過去了一百多年,可是想起來也讓人高興啊!”孔子說到這裏,突然停了一下,問詢地望著景公。聽到孔子誇耀自己的祖上,景公越聽越高興,剛才胸中的怒氣,早已悄然盡失,正想聽孔子再說下去,殊不料孔子竟住了嘴。一時衝口而出:“快,說下去!”
孔子見了,心中高興,卻還是一副沉思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