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章 孔子已到結婚時 兒子長大了3

4、

在遠祖留下的三間房子的擋頭,顏征在又加了一間灶房。灶房靠著後窗的地方,挖了個簡陋的爐灶,離它九步遠的前窗下,鋪了領地席。在地席的中央,放著張底矮、黑亮的木桌。木桌的上方擺著碗玉米粥,碗上放了把木匙;下方擺著碗玉米飯,飯上放了雙木筷。紅彤彤的太陽從窗口斜斜的探進頭來,給冷清的灶房增添了許多熱鬧的氣息。孔子洗淨雙手,走進灶房,打量著木桌上擺放的一粥一飯,目光在粥與飯間轉來轉去。

“快去吃!還看什麽?”母親進來,催促他說。

“為什麽又是我吃飯,母親喝粥?”孔子還是站著,有些生氣地問母親。

“坐下,邊吃邊說。”母親雙手推著孔子到木桌下方坐下,笑著說:“每日傍晚,空腹虛胃,食粥大碗,於腸胃有益,母親隻是想要滋補一下自己。”

“既然如此,母親怎麽不為兒子考慮,讓兒子也於腸胃有益、滋補滋補?”

“我兒今日要行百裏,需硬飯以增體力,滋補的享受,隻好免了。快坐下吃,莫再言語!”母親嚴肅地發出命令。

“嗤!母親有時還真霸道!”孔子嘟噥著,看到母親嚴厲的目光,隻好撩衣坐下,拿起木筷,埋頭進食。母親看著兒子,心中暗自高興。想到兒子就要成親,她不由得又想起許多往事:

搬到闕裏這麽些年來,自己領著愛子,棲身在這先人安息歇之處,為兒子的生活、教育,終日辛勞。這裏不僅使兒子躲開了施氏的怪癖、霸道和輕蔑,還使兒子遠離了外麵熱鬧的硝煙戰火、避開外麵苦臭的腥風血雨,讓兒子在這遠祖肅穆的墓地中,得到敦厚持重的周文化熏陶。多虧當初的決定啊!這十多年來,我也才能夠讓自己在艱難困苦中享受著施愛的甜蜜。我之所以隻接受父親顏襄給孔子以教育,堅持靠自己做女工、飼養畜禽來維持生活,目的就是給兒子做一個榜樣,讓他知道做人要有誌氣,一切得靠自己。看來,我的心血沒有白費,如今兒子知書達理,學識遠遠超過同輩的人。顏征在想到這裏,高興地拿了兩個鳥蛋,塞進兒子的碗裏。

“怎麽又是我吃?”孔子想反抗。

“別打岔!”母親對兒子擺了擺手,說:“快吃!”

孔子很快地吃完那一大碗飯,抬起頭來,發現母親正深情地注視著他,不由心頭一動,呼喚道:“母親!”

顏征在聽了,高高興興地問道:“吃飽了?”

“飽飽的。”孔子站起來,拍了拍自己的肚皮。

“你去把路上需要的東西整理一下,我給你把餅包好。”母親說。她昨晚一直辛苦到半夜過後,在旺火上給孔子烤了幾十個香噴噴的饒餅。

孔子應承一聲離開灶房,去整理自己的東西。母親拎了一袋餅出來,看見孔子正拎著一捆書走來,不由問道:“出門去相親,帶這麽多書做什麽?”

“途中我總是要歇息的,正好趁時讀讀書。”孔子得意地回答。在他看來,平時對他的學習抓得很緊的母親聽了一定會十分讚同,不料母親卻說:

“你難得出門,不要帶這些書去,沿途好好地看一看,可以學到更多的學問。”

“沿途看看,也可以長學問?”

“是這樣的。”母親肯定地回答:“學問不是都在書裏,山川河流、日月星辰,隻要認真地去看、去想,你都會得到許多學問。文王的《周易》,不就是觀天察地來的?”

“唉,我怎麽就……”孔子眼睛一亮,自嘲地笑了,說:“我怎麽就這麽笨!”

“這不算你笨,是你求學心切。”

“看來,有好的想法,也不一定做出正確的決定來。”

“我兒能有這樣的看法,母親可以放心了。不過你動作要快一點。書由我給你收回去,你現在快去換了深衣,相親要緊。”

孔子換了那件八成新的玄色“深衣”,束了一條絲帛寬帶,容光煥發地走出來。顏征在看得呆了。玉樹臨風!她突然喊出這四個字,激動得眼圈開始發紅。

“我的兒,你長大了,已經成了棵根深葉茂的長青樹,能夠自己去吸取天地間的精華,承受狂風暴雨,再經過一番陽光雨露,就可以長成參天大樹了!” 顏征在眼角盈出歡樂的淚水,喃喃自語。

就在這時候,有人在門外呼喊:“孔子、孔子!”母親有些納悶,詫意地瞅著孔子,那目光分明在問:

“這究竟會是誰,又會有什麽事呢?”

5、

孔子坦然地迎著顏征在的目光,神采飛揚地一笑,告訴母親說:“是謝息,或許真有好事情。”說完,飛奔出去。

彪悍的謝息,正恭敬地在大門外候著,見孔子出來,他雙手一揖,開口說道:“我家主人讓我來告訴夫子一個好消息,周王室的守藏室史老子已到曲阜,我家主人願意今晚陪你一道前去求教。”

“啊!蒼天!”孔丘仰麵朝天,大叫起來。顏征在出來見了,睜大眼睛看著他,心裏十分納悶:兒子為什麽會這樣高興。

“母親、母親,我告訴你,知禮樂之源、明道德之要,博古通今的老子到曲阜來啦!”

“老子!來曲阜?”母親雖然高興,但更多的是困惑不解,轉而向謝息一鞠躬問道:“這位,想必就是謝息先生了?”

“夫人,敝人正是謝息。”

“能不能請先生進屋坐一坐。”

謝息點點頭。

“請!”顏征在揚手示意。

“夫人請!”謝息也揚手示意,跟著顏征在,進了大門,來到堂屋。隨後趕上來的孔子忙將兩塊布墊抖了抖,鋪在地席上,請母親和謝息坐下。

“先生是孔子的朋友?”母親問道。

謝息點點頭,說:“我與我家主人都是孔夫子的朋友。”

“你家主人,是誰?” 顏征在溫和地問道。

“南宮容。”

“南宮容?” 顏征在有些吃驚,她知道:南宮容字子容,是周王室姬姓的公族,也是這魯國都城曲阜有名望的大夫。因為他的食邑在南宮,因此以南宮爲姓氏,時稱南宮容。顏征在弄不明白,孔子怎麽會與這個有名望的大夫交上了朋友,因此聽了“南宮容”這個名字之後,掉轉頭來,望著孔子,那目光分明在問:“你是怎麽與他交上朋友的?”

“上個月,孩兒到宗府觀禮,與人議論為政的問題,我說‘常對人抱有敵意的人,大多不能善終;總是寬厚待人的人,往往至死也享受快樂。’這話不曾想被南宮大夫聽了,他非常讚同我的看法,就問我,‘聽說羿和奡(音ao)這兩個人力氣都非常大,又很勇猛。羿能射下天上的太陽,奡能夠把海裏的大船翻過來,但他們都不得好死。後稷與大禹,論力氣和勇猛遠不如羿和奡,他們一個教人種莊稼,一個為民治水,結果卻能得到天下。請問你如何評價這樣的事情?’孩兒聽了,知道南宮大夫是在明確地告訴我說‘以力服人,不如以德服人。崇尚武力的人,都不會有善終;崇尚德行的人,才會擁有天下。’我聽後忍不住誇讚他說‘大夫你真是個道德高尚的君子啊!’他說‘你的道德也很高尚。’就這樣,我們成了朋友。”

母親聽了,欣喜地點著頭,感慨地說道:“你們是君子惜君子,物以類聚啊!可是,老子怎麽會到魯國來呢?”顏征在把目光轉向謝息。

“是這樣的。”謝息看看顏征在,又看看孔子,緩緩地說道:“周朝王室卿士甘簡公作亂,老子差點為其所害,幸得朋友幫助,這才逃到魯國來。”

“唉!”孔子雖然為能有機會能向老子求教高興,卻也替周王室的內亂而深深地惋惜,不由得歎了口氣。

公元前770年至公元前476年,這294年的春秋時期,是周王朝衰微的開始,也是諸侯國爭相兼並爭霸天下的開始。原本由周朝天子分封的諸侯國,開始了血腥的、肆無忌憚的弱肉強食。直到春秋中葉以後,國與國的聯盟才使得一些想獨自爭霸天下的強者無力逞強,單方“弱肉強食”的願望受阻。這時,聰明的強者為了不至於“同歸於盡”,想出了一個“弭兵”的解決辦法:提出霸主減輕對各諸侯國的索取,主張各國加強禮儀方麵的要求,凡事循禮行事,以期獲得一個和平的局麵。孔子出生於公元前551年,在他六歲那年,強大的晉國與楚國在宋國召開了一次“弭兵大會”,此後的這些年來,各國間的兼並戰爭確實少了一些。然而,各國的內部,尤其是大國的內部,權臣之間、強大的氏族之間,你爭我奪的鬥爭卻一年比一年多了起來。就是在有著根深蒂固禮樂傳統的魯國,掌控國家軍政大權的季氏、孟氏、仲氏,三大氏族互相間兼並的現象雖然不是很嚴重,但他們與魯國公室的衝突卻日益在擴大,使得魯昭公常為三大氏族、特別是季氏一族對公室的操控深感到不安。這些,年青的孔子都看在眼裏,心裏很是不安。現如今,連名義上的宗主國周王室,內部也起了亂子,老子也不得不出來躲一躲了,這情形,真叫人擔心啊!

就在孔子歎息時,外麵響起了孟皮的呼喚:“孔子、孔子,你走了嗎?”

孔子聞言,趕忙起身要迎上去。還沒來得及出門,孟皮早一蹶一跳地蹦了進來,見到孔子,他張大嘴喘息著快樂地笑了,說:“你還沒走,我還當你已經迎親去了呢。”

謝息聽了大吃一驚,直愣愣地望著孔子,問道:“怎麽,夫子今晚要去迎親?”

孔子點點頭,把問詢的目光轉向顏征在,那目光分明在問:“母親,你認為我現在該怎麽辦?”